第八章 送别
冰之在看到第一缕晨光时，唯一能忆起的，就是昨夜梦中的身影。她轻轻地笑了，不知不觉的，也在这院子里生活了将近一个月了，寒春也已经悄悄地过去了。
“风，他出去了吗？”冰之猜到了，因为她知道如果萧烬没有离开，一定是比风先出现在她房里的人。
“嗯，主人有事出去了。”风说道。
冰之一下子变得很兴奋，看样子是玩心大起，“那他今天上午之内一定不会回来喽？
怎么看起来很不希望主人回来似的？风虽被冰之突然活泼起来的样子吓了一跳，但还是回答说：“我想应该是不会吧。”转念一想，便又补上一句：“不过，可能中午会回来吃饭吧。”
“这样啊？”冰之低头好像在盘算着什么，片刻，仰起头一脸狡猾样，“风，家里有雅致一点的盘子吗？”
“啊？”这下风的脑筋当真短路了，这和主人什么时候回来有关系吗？再说这又不是他家，他怎么知道？
看风那脸傻样，冰之一本正经地摇着头，“脑子要常用，不然会生锈的！我走了。”然后以轻功闪过风，夺门而出，不知干什么去了。只留下风一个人独自，发傻！
……
大街上。人声鼎沸，摩肩接踵。
冰之转眼间已经在街上了，看着街边那些个小摊小贩，听着吆喝声，她可从未见过这么热闹的场面，岛上的冷清自然是容不下这喧哗，第一天到这个国家的时候，身心俱疲，也没有心思搭理这份让人发自内心轻松起来的喧闹。
冰之对这在她来说算是新鲜的地方很是好奇。她惊呼着，左看右看，瞻前顾后的样子马上受到周围人的注目礼。起先本打算嘲笑冰之没见识的人，正要出口损人，可在看了冰之的容貌后，也是哑口无言，愣愣地直立在那。
冰之没有理会这些人，穿过他们继续走着，走了一段后，不知怎样竟走到了一个小弄子里。这里的安静和大街上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冰之又恢复了警觉，“谁！”她感觉都了脚步声，而且很熟悉，似乎从刚才就一直没有停过。难道她被跟踪了？是谁跟踪她？她感到不是风，也不可能是萧烬，难道是官府的人？
来人未来得及反应过来，就被冰之擒拿，把手缚在背后，动弹不成。不会武功吗？她在心里思量着。
“主人，是我啊！”那人叫唤着。这个声音……
那人终于摆脱了束缚，满脸的委屈，“为什么每次都是这样，上次被打晕，这次差点把手扭断了！”
“有什么好抱怨的！我上次为了救你还浪费了一颗救命的良药呢。”冰之看着再次遇见的小个头，挑着眉说着。
“呜！真的吗？不过，我觉得你好像变了。”小个头喃喃自语。
冰之像是突然被人抓住了把柄，有点心慌，自己确实变了，“你怎么在这里？”
一阵风淹没了冰之的声音：“他不该在这里！”
“住手！”冰之知道自己赶不上萧烬的速度，只能大喊，“他不会伤害我！”
萧烬凌厉的掌风在打碎小个头的天灵盖之前急急收住了，再转过身的时候，重新调整了情绪才开口：“你怎么可以私自出来？这有多危险。你想再死一次吗？”
尽管萧烬尽力平复自己的怒气，但语气还是带着几分责备和一丝让人不易察觉的关心。
冰之听到着话并没有说什么，但心里却很温暖，“对不起，我马上回去。但是请你不要伤害他。”
是什么人能让她说“请”字。萧烬微眯起眼睛审视着小个头，复又回头看着冰之，“给我理由。”
冰之莫名其妙地有些心虚，咽了咽口水，“他帮过我，只是这样。”
“好，跟我回去吧。”也不知是不是听错了，冰之觉得萧烬口气中有点如释重负。
萧烬说完就走在了前头，冰之乖乖地跟着往回走。
“我叫吴然！”小个头在后面大声喊着，可冰之并不觉得知道了他的名字有什么用。
萧烬却兀自停下了脚步，害得冰之差点撞上他。他看着冰之的狼狈样子，似乎扬了下嘴角，在嘲笑她，冰之也不示弱，朝他挑了挑眉。
他突然也不再看冰之，收了笑，开口道：“你也一起来。”话毕也不管两人有没跟上，就这么几步就不见人影了。
“哇！他好厉害啊！好像比主人你还厉害！”吴然痴痴感叹着。
冰之则撇撇嘴，估计他这会子已经到家里了。家吗？她什么时候自己承认了，是习惯了吗？确实这些日子以来的萧烬和风就像是家人一样陪伴着她，特别是萧烬。至于风，总是隐形的。
突然面前出现了一个人，吓了她一跳，原来是吴然，“那我们怎么回去？”说完还一脸天真地看着冰之，两眼水汪汪的，还很大很有神。
哎，好好的一个俊俏男子，怎么和小孩似的？“风，带着他回去。”冰之知道萧烬必然把风留在了这里，否则他才不会有恃无恐地施展轻功就这么走了。
不知道又是什么时候开始，她自己这么肯定地知道自己了解萧烬了。
“好。你先走吧，我带他跟着。”风果然出现了。吴然估计是被这活见鬼的场面吓得不轻，居然一路无语。真难得，这个多话的小子也有没话的时候。
冰之房中，萧烬负手而立等着冰之他们回来。
“回来了！”冰之才到院子里，就已经开喊了。风把吴然安稳放到地面后又消失了，可吴然似乎还是没有回魂，冰之只好拽着他往屋里走。
一进屋，就见一身白衣的萧烬微笑着等冰之回来，用仿佛一个男主人等待着自己的妻子一般的目光看向了冰之。可不知为何，当他的目光移到冰之拽着吴然的手时，陡然一抖，立刻冷了下来，“今晚我就不回来了，你自己看着办吧。风，我们走。”
“怎么会这样啊？”吴然终于开口了。
“都是你害的啊！”冰之随口道，顺便放开了牵着吴然的手，不禁一愣，难道是为了这个？
冰之实在觉得自己是自作多情了，萧烬向来深沉莫测的心情又怎么会单纯地为她变化呢？她苦笑了一下，“你先在这里待着，我去拿点东西，今天就在我这吃午饭吧。”
冰之也不看吴然就向厨房走去了。厨房里的云片糕还在，都没有试吃过呢。当冰之把放云片糕的坛子拿出来的时候，眼前却浮现出了当日和萧烬一起制作它时的欢声笑语，甜甜地轻笑了起来。
又下了个决定，冰之把云片糕又重新收了起来，这不仅是食物，还是一个纪念，只有她和萧烬的纪念，也只有他们两个人才能品尝。
哎，冰之这么多年光练武功了，什么饭菜都不会做，现在还大言不惭地留人吃饭，真是丢人啊！正发愁着中午要吃什么的时候，却突然闻到了一阵饭菜的香味，奇怪，哪来的气味啊？
冰之把目光投向了香气飘来的地方，原来是那个饭盒，好像原来没有这东西来着。打开饭盒一看，好家伙，标准的四菜一汤，还是热和的，竟然还有一小盅酒。应该是风趁她回来和萧烬出去时中间的空当准备的吧，以他的速度还是很有可能的。
冰之颇有面子地把这些饭菜一一端到房间的桌上，满意地看着吴然惊愕的表情。
“主人，没想到你还这么会下厨啊？一看就好吃。”
“咳！这，不是我做的啦。是风准备的。”冰之有点汗颜地说道，不忍心欺骗他啊。
“风？哪一个？”吴然有点疑惑，不过已经开始动筷了，还吃得一脸享受。冰之也忍不住坐了下来一起吃，其实她并不讨厌和吴然在一起的感觉，很轻松，很自在，只是好像与和萧烬在一起时的感觉又有一丝不同，“就是带着你飞回来的那个。”
“哦。”他无意识地应了一声，“他看起来真厉害！”
“是呀！那个一脸霸道的家伙更是高深莫测。”冰之语气里竟有一点吃醋，到底是技不如人啊。
谁知吴然竟突然停了下来，坐直身子，一本正经道：“主人，虽然他们都很厉害，但我只认主人你的！主人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主人的敌人就是我的敌人。你让我干吗我就干吗！”
看着面前的人十分郑重地承诺着，冰之不惊不愣，他难道还能帮我去刺杀当今圣上不成？她有点不可思议，“为什么？这种事情怎可随便承诺？”声音竟有点严厉起来。
吴然明显被冰之忽然改变的态度吓了一跳，但还是正色道：“不错，这种承诺很重，只是不随便。我觉得值便是值！”
冰之又是一怔，随之释然，“也对。”说着又开始拿筷子用餐。
沉默了一会，吴然大喊满足地伸了个懒腰，“啊！真是饱了口福了。”
“那你应当去人家店里去夸夸才是。”冰之打趣道。
他连连点头，样子可笑至极。
“我要走了，很远的地方。连我自己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吴然的脸色突然暗了下来。
冰之也呆了呆，“然后呢？”
本以为他不会回答的，谁知他竟答了：“然后回来娶你啊！”
冰之以为他不过一时的性子，在她眼里，总觉得他是一个小孩，像弟弟一般。也就没有反驳他什么。
“喝杯酒吧。”吴然伸手拿起了酒壶，先斟了点给冰之，不到一半，而自己却倒得满满的，“干！”
冰之也拿起酒杯示意地喝了口，她可是从来不喝酒的。看对面的吴然将酒一饮而尽，她突然明白这是送别酒了。
“咳！咳！”吴然显然也不会喝酒，硬是咽下去，把脸涨了个通红，还连声咳嗽。哎，还真只是个孩子，冰之也不说什么，只递了杯水给他，看着他把水喝下去，顺了气。
“小孩子偷喝酒就是这个下场。”冰之道。
“我也不小了。”吴然有点不服气。
明明还是孩子气，冰之摇摇头，不准备再说什么了。
吴然“霍”的一下站起来，“我要走了。可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冰之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慕容冰之。”
“这个名字真好听，只是不适合你。”吴然很笃定。
“哦？为什么？”冰之问道，还从没人评价过她的名字呢。
吴然没说什么就走到了门口。冰之本以为他要离开了，没想到他又折了回来，“太冰冷了，可你的心很温暖。”说完留下一个灿烂的笑容就扬长而去。
或许他，真的不是孩子了。冰之定在原地，一动不动。
吴然走后，冰之觉得怪无趣的，捧了本书坐在院子里的梅树下消遣时间。夜幕渐渐落下，萧烬为何还不回来？她脑中自动就闪过这样一个念头。冰之也不再排斥这种想法，她想要学会幸福，那就先学会等待了吧。
乌云沉沉地压了下来，把天地之间的距离缩短了很多。冰之心里有点压抑，也有点害怕。也不多想，冰之迅速转身回到屋子里，为了让自己镇定，继续勉强自己看书，或许今天不会打雷吧。她心里侥幸地想着。
偏偏天不遂人愿。
不久，雨点开始无情地打在大地上，狂风竟也是瞬间就起，梅树的枝干剧烈摇晃着，艰难地屹立在院子里，摇摇欲坠的虚弱。“啪”的一声，一根稍显细嫩的枝干折断了。随着这声，雷终于来了。
大到恐怖的雷声，像受伤野兽的吼叫一样地刺穿了冰之的耳朵。冰之再也忍不住，把书随手扔在地上，整个人蜷缩在了床上，拿着被子把自己包得严严的，双手捂着耳朵，用下巴紧紧抵着膝盖上的被子，想把自己与世界隔绝。
然而窗外的电闪雷鸣还在继续着，丝毫不懂怜悯冰之的惊恐。冰之不自觉地浑身颤抖，往事一幕幕地浮现在眼前，那样残酷的真实，一遍遍敲击着她早已经不堪一击的心。父亲死的那个夜晚，就是这样的天气！曾经以为麻痹的感情，在这一刻冲破了冰之心中最后的防线。冰之的眼泪无声地淌着，如同窗外的雨水一般的透明晶莹。
风雨交加，雷电闪烁，冰之整个人都动弹不得，只是麻木地反复重复着颤抖的动作。心一点点地冰封，很冷很冷，彻骨的冰冷，不仅是雨水，还有过去的回忆在作怪。
这时，一个人影出现在了房门口，正是萧烬，他的衣服都被雨水打湿，水还一滴滴地从他的衣角上滴落，几缕乱发服帖地粘在他的脸上。他的脸色也不是很好看，像是匆忙要赶着去哪里，很焦急的神色。
“萧烬，萧烬……”冰之无意识地底声喃语，这是她现在唯一能想到的名字。不仅仅是一个符号的问题，还有她对他的一种感觉，应该叫做“归属”吧。
萧烬一个大迈步，来到了冰之面前，“冰之，你怎么了？”冰之还是颤动着肩膀，在哭。
萧烬竟然一时有点方寸大乱，有一瞬间头脑是空白的，随后又恢复了理智，起身把被狂风吹开的窗户关上，一直到那刻，他才见识到这个屋子有多凌乱。
稍微整理了下屋子，萧烬又坐到床边，轻轻碰了碰冰之的肩膀，“到底怎么了？你说句话啊？该死！”他的急脾气又上来了，他承认他是世界上最没有耐心的人了。
他正打算习惯性地起身，在房间里打转踱步的时候，“轰！”又是一声震耳欲聋的雷，冰之仿佛突然惊醒，一下子抓住了他，萧烬猝不及防，没料到冰之的力气竟然这么大，整个人被冰之给带了下去，倒在床上。
他本想起身，却被冰之抓得紧紧的，因为她的全身似乎都在抖，抓着萧烬的手也不停颤动着。萧烬的心中忽然闪过一丝的不忍，“别怕，我在这儿呢。”一边用手轻拍着冰之的背，像哄小孩一样。
“别走！”又是一声巨响，冰之条件反射，就直往萧烬怀里钻。
他也不再挣扎，只是顺势把冰之搂进怀里，拉过被子帮她盖上，然后轻声哄着她：“放心，我不走。累了就睡吧。”
冰之确实是累了，在与雷声隔绝后，便沉沉入睡了。萧烬看着睡梦中冰之柔和美丽的容颜，仿佛婴儿一般的细腻肌肤，心有那么一刻很柔软，眼里似乎只有柔情二字。
冰之睡熟后，萧烬口中的哄声也渐渐消失，他小心翼翼地从冰之身边爬起，轻柔地为她掩好棉被，为冰之拨开乱发，就坐在床边守着她睡着了。
这个雷雨的夜晚，两个人心中似乎都多了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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