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条少有人走过的道路,透过车子灰蒙蒙的挡风玻璃,我看见它延伸到大山深外,看不见尽头。路面很窄,而且坑坑洼洼很不好走,有些地方似乎很难会车通行。路的两旁刚开始有散乱种着些削瘦的果树,靠近道路的树叶上沾满灰尘,白白的一片。接着往前,沿路两侧就是些石头,杂草,还有一拨隔一拨的坟堆。那破败的坟墓上,长着不知哪一年种的竹子,削瘦的竹竿顶着发黄的竹叶,已经长得很高了。
“无双,我们会不会走错路了?”四胖一边划拉着地图,一边嘀咕着问我。
“应该不会。”我有点心虚地回答。
四胖原名唐四季,绰号阿年,是我大学时候最要好的哥们。其实细细算来,四胖也不算胖,一米八的个头,一百五十几斤,顶多算是大块头。然而他长得特别白,一老爷们长那么白,又那么大个儿,自然就显得胖了。大学毕业后去当了两年兵,复员回来后就没认真上过一天班,不是做两三个月就离职,就是做个业务员拿个底薪混吃等死。这两年倒好,不知道从哪里搞到的资源,竟学人家去做工程,一来二去混成了包工头,有活就做没有就瞎玩,倒是轻松自在的很。
我这一次出行,是因为家里二叔的原因,想到路程遥远,就拉了四胖来做个伴。二叔前些天出车祸去世,在医院弥留之际塞给我一把钥匙,那情形,似是不予他人知道。这钥匙我认得,是开我家阁楼上墙柜的,那墙柜原本是用来放些玩具之类的小玩意,小时候我父亲三兄弟一人一个,后来建了新房子从老家搬过来的。兄弟们都长大后,小叔因一次飞机失事失踪,二叔也成家立户,这些墙柜就没有人收拾了,甚至都没有人去看一眼。
回想那天,葬礼结束后,我拿了钥匙就去了阁楼上。果然布满灰尘,还有蜘蛛网,地上放了些木材,很久了,估计是不用了的。木材旁边有几排脚印,有新有旧,最新的刚蒙上一层薄薄的灰,看来不久之前有人来过,墙柜旁边的足迹就显得有些凌乱。我找到二叔的柜子,拉环上并没有灰,旋转钥匙,柜子打开了。
上面几层都是些玩具,大概就是二叔小时候喜爱的东西。最下面一层放些本子跟几本老式的笔记本。我翻了翻,是二叔的日记,字迹歪歪扭扭的,讲的也是些小时候跟谁打架,哥哥弟弟去哪里捣乱的事情,连续翻了几本,看起来像是二叔从小学开始的成长记录。我不知道二叔是什么意思,想让我学习他的人生经历?回想他交钥匙给我时的郑重其事,我不甘心地将几个抽屉都卸了下来,这才发现原来还有个暗格。
暗格里面有个小盒子,盒子下压了个笔记本。我打开盒子,里面有一枚戒指,不知道是什么材质,颜色比较陈旧,看起来不像常见的金银铂金等,外观朴实,只是在内侧有凹刻的麒麟花纹绕环一周,所以外观上看起来像是一个毫无点缀的指环。
我打开笔记本,一张相片掉了出来。这是一张发黄的老相片,上面居然是年轻时候的三叔跟一个同样年轻姑娘的合照,年轻的三叔相貌十分英俊,姑娘也眉清目秀的,两个人看起来像是情侣,相片背后写着两个名字和日期:吴小猪、凌霜霜、1985年8月20日。三叔本名就是吴小猪,大约是由于奶奶十分疼爱幺子,给起了一个这样宠溺的名字。三叔三十岁那年出事,并没有结婚,也没听大人们聊到他对象一类的话。笔记本里却是二叔的日记,记录的内容让我有些吃惊。
原来二叔年青时曾沾有毒瘾,一度因手头紧做了一些不该做的事情。到了这两年,他陆续收到一伙人的勒索,为了收回抵押出去的房产,二叔打起了三叔财产的主意。三叔失踪后,由于奶奶尚在,并且大家也没有缺钱,便谁也没敢动他的财产。二叔在翻找其西郊的地契时,发现了这个相片跟戒指。
再往下看,发现这枚戒指却原来并不是三叔原有,是照片中的女孩送予的定情之物。据二叔所写,三叔年轻时曾跟他说过这个女孩,当年二人两情相悦,十分情深。
他看戒指古旧,出于好奇,便拿了去估价。不成想接下来竟有几拨人想要买这枚戒指,报价之高,让二叔愕然。二叔也想不明白这戒指有什么奥妙,如此抢手。其中不乏品德低劣者不择手段想要得到戒指。二叔也因此几度差点遇害。
日记到最后戛然而止。想到二叔车祸突然,肇事者也了无踪影,报案之后全无进展,再联想到两天前二叔家中失窃,家里被翻乱,但却没有什么贵重物品被偷,我深刻怀疑这是一场有预谋的事件。
胡思乱想着,这时车已进入到一段盘山公路。路的一边是山壁,另一边是悬崖,往外看一眼,都有一种双腿发软的感觉。待行到半坡一处小山峰,感觉神经崩得太紧,便停车休息一下。下了车稍微放松后才发现,这里的山脉景象,着实大气磅礴。我们正在攀登的,是这座山脉最高的山峰。山脉南北走向,南面的紧挨着一个个山峰,比主峰稍低,绵延起伏,向远方伸去;主峰的东面,连接了另一条山脉,向东南方向绵延而去。山上的各种杂树,低处的树叶呈墨绿色,随着海拔的上升,绿色中渐渐杂有红黄各异的色彩,十分斑斓美丽。而在主峰的南面,则似乎是拔地而起一座巨大挺拔的高峰,正面刀削般笔直的峭壁呈灰黑色,一大面石壁上几乎是寸草难生,陡峭异常,着实壮观。
休息了一会儿,四胖说是饿了,于是吃了些干粮才又上路。吃完东西四胖觉得犯困,便在后座斜着身子十分委屈的睡了。盘山公路绕得厉害,有些转弯特别突然,我开得十分谨慎,怕万一对面来车。山上的气候非常凉爽,空气也清新,但不一会儿居然下起了小雨,由凉转冷,我便关了车窗。
不知何时,后面跟了一辆黑色的越野车,跟得很紧,估摸着人家是有事需要赶路。可道路太窄我无法让行,只有一边加踩油门,一边估量着哪里较宽可以让行。
这个时候,雨下得大了起来,劈哩叭啦的砸在挡风玻璃上,不一会儿更像瓢泼一样,雨刮也无济于事,风也刮了起来,路两旁的类似半长成甘蔗般高大的草被吹得哗哗直响,能见度不到五米,不一会儿,泥土的路面汇成了几股水流顺着路面或深或浅的凹槽向山下流去。
这时候我已经不敢再往前开,只有停在路边观望,而后面的越野车也只好停了下来。我坐在车里,看着水雾迷蒙的窗外,一片朦胧的绿色,几乎都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处。
“秋天不是应该是秋高气爽的吗?怎么下这么大雨!这里离目的地还有多远?”四胖忍不住问道。
“估计还有二三十公里吧。我也是看地图的估的,只是这些路在地图上都没有,怕有些地方要绕河爬山的,实际行程就说不准了。”
“我们这样直接杀到人家家里去,你不觉得不太妥吗,无双?”
四胖说的固然在理,只是二叔去世,家里再没人知道照片中的女孩了,这已经过了二三十年。
“可是我没有别的方法联系到她。”我无奈的回答。
“二三十年的陈年老事了,保不准人家早就把你三叔给忘了,或者嫁人了,不在原地了,搞不好哪天进了个老外徒步冒险的,两人一见钟情,一起去了美利坚合众国也是有可能的。到时我们去哪里找去?”
不管寻找的结果怎样,总要先试一试。
“再说了,这找到了有意义吗?你能查到些什么,倒不如把那本日记交给警察叔叔,让他们去查呢。”
“不行。”我想到二叔沾毒瘾那两年做的那些事,父亲为保护二叔,也曾参与其中,果断回绝道。
“哦。”四胖瞟了我一眼,说道,“那你那戒指我看看,到底是什么样价值连城的宝贝。”
我拉开手套箱,拿出那个小盒子打开,将戒指取出。
正在这时,嘣嘣几声,响声相当大,似乎是前方有什么大的动静,混着风声雨声又显得有些混沌。我心中一惊,不会是什么大灰熊之类的野生动物吧,脑子里呈现出一只大熊站立在车身侧,然后轻松一抬手,就将我们连人带车翻下山崖的景象。四胖也神情紧张地盯着路的前方。
隐约可见前方的路是一个不长的较为陡峭的斜坡,路边的草长有两三米高,风大雨大的,响声似乎越来越近。片刻间,一辆灰白的大巴车转到坡道上。我刚要松口气,忽然发现不对,大巴车速极快往下冲来,好像失去了控制,还没等我反应,轰隆——!一声巨响,随着一阵剧烈的撞击,我感觉车子飘了起来,安全气囊打开了,自已被安全带固定在位置上,头晕目眩。电光火石之间,我握紧了那枚戒指,但转念一想,摸索着凭感觉戴在了左手小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