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在极黑的黑暗里，有声音传来：“云芷，你没事吧？”
没事吧……没事吧……没事……吧……
她摇晃着空洞的脑壳，视线渐渐清晰，依旧是这个几平米见方的休息室，敞开的大门处，一个高大的身影逆光站着，他的手上，黑黝黝的枪口正缓缓冒着一小丝儿烟雾。
此时此刻的秦萱已经分不清什么是真实，什么是梦境，她甚至有种大梦一场的错觉，一瞬间不知道自己究竟是秦萱，还是周云芷。
那双正努力向着她伸来的手上，指甲已经灰黄，青筋纠结蜿蜒，仿佛昭示着那人那一瞬间的不甘和绝望。
程涛的歪倒在床上，子弹将他的脑袋和床板射了个对穿。
死的不能再死了。
秦萱面无表情，泪水还挂在腮边，可却已经不再坠落，她轻轻的摸上程涛冰冷僵硬的脸，血污在手指间被温柔的蔓延，那怪异的鲜红色。
鲜红色的。
她的程涛，本可以不死的，她的程涛，也许会成为这世上唯一一个感染了病毒而不丧失理智的人类，她几乎可以想象，到那时他会成为何等样的人，也许受万人敬仰，也许是万尸朝拜，也许……
再也没有也许了，他死了。
死在了她手上。
是的，是死在了她的手上！
为什么要来这里，为什么跑得越远越好！为什么要大声哭泣，为什么没有一点警觉性！！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啊！！！——”
这一声撕心裂肺的嘶吼，如平地一声惊雷炸进了叶染的心头，他慌乱的上前拥抱她。
“没事了云芷，他伤害不了你了！”
秦萱一把将他推倒在地，又扑在程涛的尸体上疯了似的摇晃。
“你起来！！你个臭流氓！！你又吓唬我是不是！！……
“你说了要陪着我的……你说了不会死的！……你说别怕，你告诉我别怕……”
她歇斯底里的哭喊着，语无伦次。
“你混蛋！！你混蛋！！你骗人，你又骗我！你快起来！！你给我起来！！
“……你起来好不好……你不在，我好害怕……你一直说我是女汉子，可是……我真的会怕……程涛……
“对不起……程涛，对不起，是我的错……
“你不知道，当你挡在我身前的时候……那时的你简直帅的无与伦比……
“你是混蛋，是流氓，是混混……可你是我的英雄……
“是我独一无二的英雄！！”
她温柔的抚摸着他的脸，将那双狰狞可怖的手轻轻的贴在脸颊边，任泪水流干。
程涛，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孤独的走……
绝不！
……
“队长，她怎么还不醒。”
“……可能是受了些刺激。”男人温柔多情的语调里，带着些说不清的低落。
一个女人在冷哼，“活该！”
“火云！”男人说道：“我知道，你一直不喜欢云芷，但是你需要明白，这么久以来她并没有接近我，更没有刻意伤害你，所以，希望你不要再针对她！这是我最后一次提醒你，如果，你还想维持现状的话。”
女人终于不说话了。
熟悉的冰冷和抖动，秦萱知道自己正侧卧在叶染等人的车上，车子不知在驶向何方。
她用内力逼迫自己脸色变得苍白，看起来弱不禁风似的，事实上她根本没有昏睡，相反，此时的她比任何时候都要清醒！
叶染，沈彦，猴子，大猫，强子，屠夫，你们，一个都不能少！
……
“醒了吗？”叶染轻轻摸了摸周云芷的额头，见她眼皮跳了跳，于是问道。
秦萱缓缓的睁开眼睛，眼里没有丝毫焦距。
叶染暗暗叹了口气，半晌道：“对不起，我知道你很难过……可是他已经尸变了，还好我来的及时，不然我简直不敢想象，如果让他抓到你……”
“你知道什么……”
叶染从没有听过周云芷用这么冷的声音说话，如同寒冬腊月里的冰渣子，冷的让人直打颤！
“你什么都不知道……”
秦萱冷冷的笑了，不再看他。一双大眼望向窗外，那几人正在煮方便面和香肠，香味儿削尖了脑袋的直往车里钻，可她却一点胃口都没有。
“我知道你接受不了……云芷，别这样，人要向前看。这个世道，也许结束反而是一件好事呢？”
“哦，是吗？”秦萱终于将视线投在了男人身上，这个男人，一如记忆里的清俊疏朗，挺拔不凡，她却再也感受不到来自原主的哪怕一丁点儿的悸动。
“叶染，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你说过等我长大了，你就会娶我做你的新娘。”她余光看见那个女人正在往车窗处靠近，“可见男人的承诺，向来是不作数的。听听也就算了，偏偏我傻，等了你七年。”
“你说得对，也许结束反而是一件好事，不过，”秦萱目不转睛的盯着男人，轻声问：“我一直想知道，叶染，我周云芷对你来说，究竟算什么？”
叶染的目光渐渐复杂，他张了张口，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是发小？邻居？还是前女友？”她忽而笑了，“其实早就知道答案了不是吗？像你这样的男人永远都不可能被儿女情长绊住脚，你的选择，必定是那个更能够帮到你的女人。不是吗？”
“云芷……”叶染剑眉微蹩，这个女孩儿就这样将自己蜷缩起来，娇娇小小的一团，一身一脸的脏乱，独独一双眼睛，魅而不妖，纯而不腻，就这样定定的看着你的时候，那目光如同一根羽毛，骚动了他的心。
或许，他从来都爱着的！不然为什么从来都不曾有哪个女人能让她这般，令他如此的悸动！沈彦不行，只要是除了她以外的任何人，都不行！
长臂一伸，秦萱被圈进一个宽阔的怀抱，她压抑着挣扎的欲望，安静的埋首在他的颈间，向着车窗外的方向露出一丝似笑非笑。
……
这些天一行人一直在城里晃悠，听说被发现的那座兵工厂其实是一个生物实验室，虽然确实也有军火存在，但是显然这只是高层对民众的谎言。那个实验室不知道是不是与这场末世灾难有直接关系，宋启山方面已经将那里包围起来，严防死守，并且派了很多相关技术人员秘密前往。
叶染等人多次交涉，并不能够被准许进入。
这些时日叶染对秦萱关怀备至，而秦萱却因为程涛而始终冷冰冰的对众人爱搭不理。沈彦与她倒是相安无事，不过偶尔看过来的眼神就如同一把刀，杀气四溢。
（来吧……我等着你。）
秦萱被猴子等人盯得死死的，完全不可能有机会给他们下药。那么就只有一条路可以走！
沈彦，但愿你不要让我失望！
……
秦萱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入目是纯白的屋顶。
这是一间干净整洁的卧室，周围的家具几乎都是白色，有点病房的感觉，不过又不太像。
记忆回笼，她记得叶染带着几个人去找宋远彬，令猴子留守。他吸取了教训，不让沈彦留下照顾周云芷，可是他万万没想到，自家兄弟居然会被沈彦指使来迷晕她！
那迷烟不知是什么成分，竟然极其有效，秦萱假意昏迷，实际上一直在屏息运气，迫使自己保持清醒。
猴子将她交给了一个人，然后被抬上一辆车，确定暂时不会有生命危险，她才抵挡不住困意昏睡过去。
她定了定神，翻身坐了起来，见身上似乎已经被打理干净，竟然还换了一身白裙！秦萱的脸色终于沉了下来，好在或许是觉得秦萱没有危险性，她并没有被捆起来。
走下床去，见床下是一双米色的高跟鞋。
（这个情形，似曾相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