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只是好奇。”望着安德烈的眼睛,我忽然觉得心虚,“你干嘛这种表情?”
“幸好你不认识他。”他慢吞吞地说,“否则我们两个就不能坐在这里喝酒了。”
“为什么?”我睁大双眼。
“孙一直是税警和警察的目标,几进几出警局,因为没有足够的证据,每次只能不了了之。”
我有点明白安德烈的意思了。他身在犯罪科,如果我和孙嘉遇相熟,作为涉案警察,他自然需要避嫌。
“可是……”我迟疑地问,“每次都要花钱才能放人是吧?”
安德烈紧闭双唇不肯回答,但是他的表情分明已经默认。
我冷笑一声,“刚才还说不黑呢,中国人在你们乌克兰警察眼里,就是花旗银行。”
“他是真的有犯罪嫌疑。”安德烈拼命摇头,“你听说过‘灰色清关’吗?”
我点点头。
“孙就有一家这样的清关公司,他帮助进口商偷税漏税和走私!”
“那又怎么样?”我瞪着他。
对我的是非不分,安德烈表示出极大的震惊。他凑近我,将近一厘米的棕色长睫下是碧蓝冷峻的眼睛,“玫,你太幼稚,我知道他是你的国人,可这里是乌克兰的土地,如果他违法就要受到惩罚。”
我不快地闭上嘴,表示和他无话可说。说我幼稚,其实他才是真正的纯情。
灰色清关是独联体国家的一道独特风景,出关的进口商品,不论贵贱,拢堆儿按货柜算钱,没有任何清关单据,货主从此祸福自担。
即使我不清楚其中的真正内幕,但也知道这种清关公司,基本上都有当权的大人物做后台。简单地说,就是典型的官商勾结,如果没有乌克兰当地政府的默许,灰色清关不可能如此猖獗。
在乌克兰的华商,提起灰色清关恨得牙痒,却又无可奈何。因为按照正常的清关程序,进口商品均以奢侈品300%征税。以廉价为卖点的中国商品,不走点歪门邪道,难道让那些批发商喝西北风?
不过我确实没想到,孙嘉遇做的竟是这一行,一直以为他是进口批发商。
察觉到我的不悦,安德烈也不再说话,气氛有些尴尬。
酒馆古老的留声机里放着怀旧的歌曲,一曲《山楂树》,让我想起爸妈,一时间有点难过。爸年轻的时候,拉一手漂亮的手风琴,就是靠几首前苏联的靡靡之音才把我妈追到手,这首歌我自小就耳熟能详。
我摇晃着身体,跟着旋律轻轻哼唱:“那茂密的山楂树白花开满枝头,哦,你可爱的山楂树为何要发愁……”
安德烈看我自得其乐的样子,明显松口气,过一会儿问我,“玫,你的名字在中文里是什么意思?”
我举起啤酒杯子笑笑,“你猜。”
“m-e-i,很像May的发音,”他低头想了想,试探着问,“五月?夏日?”
“错了。给你个提示,你想想,五月里乌克兰有什么花开放?”
“铃兰?鸢尾?矢车菊?”他仰头望着天花板,猜着猜着就开始胡说八道,“向日葵?”
酒精在身体里渐渐发散,我感觉到飘飘然的愉快,不禁大笑,“不对,再猜。”
“难道是玫瑰?”见我点头,他伸出手抚摸我的面颊,带着一点醉意,“美丽的名字,非常适合你。”
我有点儿不安,略略侧身避开他的手,“安德烈,你醉了。”
他依然固执地抚着我的脸,“玫,能否允许我说爱你?”
我站起身,“我累了,对不起,我想回家。”
安德烈一怔,随即明白我的意思,脸上分明有受伤的表情,放下手臂看我很久,才召来侍者结账,我抢着付了钱。
喝了酒不能再开车,我们在酒馆门口分手,他没有说送我,也没有说再见,一个人默默走开,我想他是真的醉了。
我明白这样对安德烈不公平,失去他的友谊我也很遗憾,可我心中渴望的那个人,并不是他。
那晚之后,我喜欢窝在他坐过的地方,细细回忆着他的每一个动作和每一个细节。虽然知道他是令维维伤心的人,可是我管不住自己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