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字?”
“玫。”我撑着额头勉强敷衍。
“家族姓氏?”
“赵。”
“国籍?”
“中华人民共和国。”
“身份?”
“奥德萨国立音乐学院的学生。”
“地址?”
我报上当前的居住地址。他皱起眉头,“为什么和签证上的地址不符?”声音虽然生硬,英语发音倒是罕见的标准,不比一般的乌克兰人,说起英语嘴里像含着一大口伏特加酒。
“因为签证时没人告诉我,房客还包括蟑螂和老鼠。”我不耐烦,皱起眉头看着他,“难道阁下没住过学生公寓?
他板得紧紧的脸稍稍松动,启齿露出一丝微笑。我这才注意到,对面坐着的,是位面目端正的乌国帅哥。帽檐下一双深邃的眼睛,像阳光下的黑海,碧蓝清澈。
这点恩赐似的微笑,如同乌云背后的阳光,云缝里露露脸又很快消逝,后面的问题开始愈加尖锐。
“我什么也没看到。”面对他的逼问,我来来回回只有这么一句。事实上,我的确什么也没看到,我有限的俄语修行,也只够支持我语法正确兼发音清晰地表达这一句。
而那个富有磁性的声音,一直在耳边徘徊不去,“告诉警察,你什么也没有看到,明白吗?”
我极力想回忆起那个男人的其他特征,却什么也想不起来,脑子里的画面,只剩下那角棕色的风衣。
终于被送出警局的时候,已是半夜。眼前是彭维维那张画得无懈可击的俏脸。
“赵玫,你丫可真够命大的。”她迎上来笑,双眼的焦点却不在我的脸上,直盯着我的背后。
我扭头,原来身后跟着那个身材高大的帅哥警察,难怪维维的神色,像小熊维尼看到蜂蜜,两只圆溜溜的杏核眼,此刻眯成了两弯月牙儿,完全当得起“媚眼如丝”四个字。
“小姐,你忘了护照。”这小子大概见惯了女人色迷迷的眼光,毫不在意维维的惊艳,只是不动声色地向我伸出手。
他的手心里,摊着一本棕色的护照。
我接过护照翻了翻,随即揣进衣兜,草草地点头致谢,拉起维维的手,“我们走。”
她很不高兴,努力想甩脱我的控制,“这么急干吗?”
我想不理她,心里多少有点埋怨。如果不是为了陪她买羽绒服,我也不会下了课就赶过去,然后碰上这种倒霉事。此刻我只想快快离开警察局,可是下午的血腥场面,却在眼前挥之不去,心头作呕,双腿发软几乎迈不开脚步。
维维见我脸色不善,立刻乖觉地闭上嘴,伸手扶住我。
“赵小姐,”蜂蜜在身后提醒,“你的签证马上就要到期了,需要尽快续签。”
我回头看看奥市警察局的标志建筑,有些犯迷糊,我怎么会来这儿?满天的星光在我眼前一下消失。
醒来的时候,触目所及是一片全白。
我冒出一句任何失去知觉两小时以上的人都会说的话:“我怎么会在这儿?”
彭维维捏捏我的脸蛋,“小丫挺的你撞上黑帮火拼了,居然没被灭口,现在还能耳聪目明四肢健全!”
我皱起眉头,正式表示反感。
彭维维是我在音乐附中的同学,那时我主修钢琴,她主修声乐。原来挺秀气文雅的一个女孩,来乌克兰不到一年,就变得满嘴粗话。
但是,等等,黑帮火并?霎时间记忆全部回来了,我看着她,慢慢蜷起身体,无法自控地放声大哭,“妈……妈……”还是和小时候一样没用,但凡遇到倒霉事,第一反应就是找妈妈。
“医生!医生!”维维抱着我手足无措,大声呼喊着护士。
手臂被人用力按住,一阵冰凉,一阵刺痛,我渐渐哭不出声,开始断断续续地抽噎,后来就睡着了,大概是镇静剂的功效。
几天之后,当地报纸登出了现场的大幅照片。原来不仅是我,奥德萨市的市民,皆有幸目睹了一场百年难遇的火爆场面。事发当天,几十辆警车如临大敌,将整栋楼围得水泄不通,无数的媒体云集在中国市场附近,兴奋得像打了鸡血。毕竟奥德萨市民风淳朴,多少年没有遭遇过类似的恶性案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