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招迅捷之极,杨慕非若仍站在原地招架,委实难以躲过,只得松手后跃。史火龙也不追逼,双足着力一点,向前扑出丈余。杨慕非疾呼道:“小兄弟,且住!你给我说清楚再走。”纵身一跃,几个起落,便已追上史火龙,伸手向他后颈抓去。史火龙大骇,急叫道:“白长老,救命!”嗓音哽咽,便要哭出声来。忽听得一人厉声暴喝道:“杨慕非,休得再行凶伤人!”杨慕非陡然住足,循着发声处望去,只见白泰熙领着众武林豪杰,从一座大宅院里如飞般奔了出来。
杨慕非拱手说道:“白长老、杜教主,别来一向可好?”白泰熙冷哼道:“还好!没被你这小畜生活活气死。”杨慕非环视一周,见丐帮八袋以上弟子俱在,独独缺了传功长老葛行空,心下更是惊疑,动问道:“葛长老哪?”白泰熙脸上青筋根根暴涨,有若虬根盘结,愤然道:“哼,你还有脸问起?葛长老中了你暗算,早已负伤而死。”众乞丐听得白泰熙说到此节,脸上皆大有愤色,高声唱喏着《莲花落》,数百枝竹棒一齐劲点地面,声撼屋瓦,一步步紧逼过来。
杨慕非见群情汹涌,双手猛地一击,大叫道:“且慢!我还有话说。”白泰熙冷哼道:“死到临头,你说甚么也没用。”杨慕非道:“在下何时暗算了葛长老,还请白长老你明告。否则,在下就是死也不能够瞑目。”白泰熙怫然作色,恨恨地道:“杨慕非,你在天下英雄面前,还兀自敢装痴扮傻?好,老叫化子我就当着大伙儿的面,将你的恶行细细道来,也叫天下英雄识得你的真面目。四日前晚上,你突然来到我丐帮河北分堂,说有要事相商,将葛长老请进了怡情轩密谈。”
杨慕非插嘴道:“四日前,在下因通惠桥被暴风雪折坍,尚困在江左,如何能够前往贵帮河北分堂?”白泰熙横了他一眼,续道:“时不过半刻,我陡然听得屋里呼呼风响,葛长老大声吆喝,两人似乎争斗起来。我心下生疑,飞身扑到怡情轩外,待要叩门叫喊,窗口忽地大开,一条白影扑将出来。我大声吆喝道:“谁?”那人竟不回顾,飞身窜进前面的林子里。我心知不妙,一脚踹开房门,闯将进去,只见葛长老直挺挺的站在地上,虎目怒张,眼中尽是愤色,小腹上插着一把匕首,津津淌血。”说到此处,一阵冷风吹来,众人不禁都打了个寒颤。
白泰熙一指杨慕非,怆然说道:“众丐帮弟子听令,尔等当戮力向前,手刃仇人,为葛长老报仇雪恨。”众乞丐齐声应道:“谨遵白长老教令!”竹棒劲点地面,催动打狗大阵,步步紧逼过来。杨慕非凝神对敌,寻思道:“若是和这些丐帮弟子一味缠斗,定然难以脱身,况且若是不小心重伤了他们,误会只怕也越来越深。三十六计,走为上计!”当下思定,脚踏八卦方位,从数名乞丐中间斜身穿过。
白泰熙大喝道:“大家小心了,不要放走了这恶贼!”撮唇作哨,引动群丐紧缩阵型,复将杨慕非重重围住。杨慕非见阵型愈收愈紧,从空隙之间突走已是不易,心道:“这下少不得要伤人了!”纵身上前,抓向史火龙手中竹棒。史火龙见他身形闪动,迅捷快似闪电,万分惊骇之下,竟忘了招架闪避。白泰熙从杨慕非身后抢出,骂道:“臭小子,犯甚么傻!”挥棒径点杨慕非后背“至阳穴”。
杨慕非尚未抓稳史火龙手中竹棒,忽觉身后劲风袭体,急忙侧身,避开了白泰熙这一棒,反手勾拿对方手腕。白泰熙倏然变招,竹棒转而上撩,径点杨慕非右腕“神门穴”。与此同时,两名中年乞丐一齐从史火龙身侧扑出,竹棒分点杨慕非双胁。杨慕非眼见四面受敌,只得放过史火龙,踏离奔坎,向侧旁纵出数步。白泰熙如影随形,手中青光闪动,竹棒不离杨慕非脑后半寸。
杨慕非反身拍出两掌,将白泰熙逼退数步,大叫道:“白长老,你若是再如此苦苦相逼,在下就不客气了。”白泰熙拼得如痴似醉,眼中血丝密集,大叫道:“恶贼,你何时又曾客气了?”说罢,向杨慕非脸上狠狠啐了一口,浓痰中竟带出了一枚断牙。原来,白泰熙恼怒至极,竟将一枚门牙生生咬碎。杨慕非闪身避过,右手前探,挖向史火龙双眼。史火龙竹棒斜曳,青光闪闪,点向对方右掌“少府穴”。杨慕非反手一绞,便将他手中竹棒夺了过来。这一招乃是打狗棒法中极高明的招数。丐帮前帮主黄蓉,当年便曾倚仗此招,在杨康、霍都二人手里夺回打狗棒。
杨慕非眼见身前八根竹棒袭到,使个“引”字诀,手中竹棒轻轻挥出。那八根竹棒被杨慕非劲力一带,立时撞在一起,飞上了半空。白泰熙心中越发恚怒,怒吼连连,手中竹棒舞得风雨不透,向杨慕非全身要穴点到。杨慕非沉着应对,见招拆招。但见雪地之中,青光霍霍,两条竹棒上下翻飞,有若云间神龙,矫夭莫知其纵。数十招后,杨慕非手中竹棒轻轻一幌,使个“绊”字诀,向白泰熙小腿扫去。白泰熙立身不稳,向前扑地跌倒,竹棒脱手飞出。
杨慕非正待上前拉他起来,突觉背后掌风凌厉,一人厉声喝道:“小兄弟,手下留人!”话声未歇,掌力已至脑后。杨慕非只觉这一掌浑厚无伦,显然出掌者功力不俗,当下不敢轻敌,急忙侧头,向上拍出一掌。两人掌力相抵,各自向后跃开。杨慕非凝眸向那人瞧去,只见他身材极为高大,约莫四十来岁年纪,脸色红润,笑眯眯的甚是可亲,一件青布道袍却是污秽不堪。
杨慕非惊道:“你是武当山邋遢真人张三丰?”那道人微微点头道:“小兄弟,你老老实实告诉我。你可曾偷袭丐帮葛长老?”杨慕非凄然笑道:“张真人,我若说自己没有,你相信我么?”张三丰颔首说道:“贫道相信你。”他此言一出,登时群相耸动,就连杨慕非也颇感意外。白泰熙急急地道:“张真人,你不要被这恶贼的花言巧语骗了!”
张三丰转过头来,问道:“白长老,你凭甚么认定杨少侠就是凶手?”白泰熙愤然道:“事发当时,只有他与葛长老待在一起。况且葛长老遇害时,我曾亲眼看见他从怡情轩里窜出。”张三丰道:“你何以认定从怡情轩里窜出的那人就是他?”白泰熙道:“凭他身上所穿的白色长袍,就可以轻易辨出。”张三丰笑吟吟的道:“杜教主穿的也是白色长袍,莫非也是凶手么?”这句话甚是有理,白泰熙讷讷然说不出话来。
人丛中一人冷哼道:“张真人与‘神雕侠’杨过有半师之缘,自是向着这恶贼了。”张三丰向发声处瞧去,见是白莲教教主杜可用,当下微微一笑,道:“杨少侠是白莲教弟子,却也未曾见杜教主袒护他哪?”杜可用张大了嘴,答不上话来。张三丰朗声说道:“既然没人能够证实杨少侠就是凶手,杨少侠自是无罪了。”
猛听得一个颤栗的声音说道:“他是有罪的!”群雄不由自主的向后望去,只见一个素衣少女从大宅院里缓缓走了出来。这少女容颜俏丽,肤色如玉,雪光下衣袂飘飘,仿若凌波仙子。杨慕非心中怦怦乱跳,大喜若狂,叫道:“琳儿!”便要迎上前去。南宫琳脸上珠泪莹然,突然指着杨慕非,颤声说道:“这个人简直禽兽不如!”杨慕非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愕然道:“琳儿,你说甚么?”
张三丰道:“姑娘,他如何禽兽不如了?”南宫琳紧咬薄唇,一句话也不说,泪水便如断线了的珠子,一颗颗从她光滑的脸颊上滚将下来。杨慕非见她长长的睫毛下泪珠莹然,自是心痛不已。杜可用大声嚷道:“南宫姑娘不好说,老夫便替她说了。这恶贼于两日前的夜里,潜入南宫姑娘闺房,用白陀山庄的清风酥心散,迷昏了南宫姑娘……”
杨慕非脑袋里轰的一响,几乎站立不稳,朦胧中见到她那张万分憔损的脸,心中突然自伤:“我并没有玷辱琳儿。那定是他人干的了!琳儿惜身如玉,如今受了此般的侮辱,自是伤心欲绝。我若是承让自己就是那恶贼,让琳儿一剑刺死我,她心里定会好受些。”当下想定,毅然说道:“那就是我干的。琳儿,你刺死我罢!”
南宫琳眼中泪花闪闪,拔出碧痕剑,缓缓走到杨慕非身前。杨慕非紧紧闭上两眼,叹气道:“我罪有应得。你动手罢!”南宫琳右手轻扬,碧痕剑刺在了他喉咙上,锋利的剑尖割破了肌肤,鲜血涔涔的流了出来,滴在雪地上,就像一朵朵燃烧着的火焰。欲知南宫琳会不会手刃杨慕非,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