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庭殊犹如掉进一处深渊,急速跌落使他感到非常恐惧。他紧闭着眼,就差没昏过去。
终于,跌落的感觉消失了。他感到自己的脚稳稳地站在了地上。一切都是那么突然,仿佛没有发生过。他缓缓睁开双眼。
眼前明月高挂,山水环绕,草暗树漆,在他面前不远还有一条大河,又静又寒。
这里是哪里?我怎么会到这里?
他四处环望,突然发现远处的岸边有微微渔火,他看到了希望。所以,他急忙向那个方向跑了过去。在月光的笼罩下,使得夜色并不是很浓,并不是漆黑一片。
一扁兰舟浮在水面上,舟上挂了一盏灯。上面坐着两个人。一个老和尚,他拿着钓竿,脸色安详,他慢悠悠对旁边另外一个老者道:“易施主,十几年过去了,居然还有人来陪你。”
坐在舟上的老者就是易霄寒。他紧闭着眼,冷笑道:“看来等我死后,你老人家又不会寂寞了。”
老和尚笑问:“知道是谁来了么?”
易霄寒道:“是一个孩子。”
“你不用看也知道?”
“光听脚步声就知道。”
“易施主不认为一个孩子进来很奇怪吗?”
“没什么奇怪的。防护阵法被我所破,任何人都可以进来。”
老和尚浅浅一笑。
冷庭殊已经跑到舟前。总算能看到人,看到希望。他向舟上的人问道:“大师。你能告诉我这里是哪里吗?我怎样才能回去?”
易霄寒依旧紧闭着眼,没有理会。和尚则慈祥地道:“这里是琐妖幻境。孩子。你要回去哪?”
“回去。。去玄静寺。”
和尚笑道:“你是怎么进来的?”
“我是摸到了一个怪异的蓝光,然后就被他扯进来了。”
“原来如此。这里是幻境。要想出去,就得先过老衲这一关。”
“幻境?”他不明白幻境的含义,但他也不想管那么多,问:“那我怎么样才能过大师这一关呢?”
“过了这条河,到了对岸你就算过关了。”
“就这么简单?”
和尚笑了。连易霄寒也笑了。
和尚道:“没错。就这么简单。”
冷庭殊看了看对岸处,觉得并不远,问“那我游过去不就行了吗?”
和尚道:“无论你是怎么过去的。只要到了对岸就行了。”
易霄寒终于忍不住冷笑道:“如果真这么简单我也就不用在此困了十五年了。”
冷庭殊这才注意到易霄寒。易霄寒长发披散在肩,十分散乱,其间还夹杂着许多白发。他眼神紧闭,似乎是在修炼。而且背后还背着一把闪动着红光的大剑。冷庭殊听到易霄寒的话后,有些吃惊,“十五年?”
易霄寒没有回答。因为连他自己都感到很惊讶。十五年如一日啊。
冷庭殊对着对岸怔怔张望。
过了许久易霄寒才道:“这里是幻境。这水深千尺不止。无论你游多久都不可能游到对岸。
“那如果飞过去呢?”
“一样。无论你飞多远都不可能飞得过去。”
冷庭殊怔住了,他完全想象得到眼前这位老者在此十五年中,试过多少年,试过多少办法,但至今还未脱困。不过他依旧不甘心,又问:“那这位大师不是有舟吗?叫他载我们过去可以吗?”
“哈哈。”易霄寒大笑道:“如果他愿意的话,难道会等你了来再走?”
不用易霄寒说冷庭殊也知道,易霄寒要不就是打不过那和尚,要不就是打不到那和尚。他不可能没有试过。显然,在幻境中,这两种可能绝对属于后者。也就是说,那和尚根本打不动,或打不死。更准确的说,除非那和尚自己愿意载他们过去,否则他们永远无法脱困。
冷庭殊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处境究竟有多可怕。他突然有些害怕。
“孩子。到舟上来坐吧。”易霄寒不冷不热地道。
“哦。”冷庭殊应了一声后便上了兰舟。
“你叫什么?”易霄寒实在很寂寞。如果是十五年前,他绝对不会去问一个陌生孩子这样的问题。
“冷庭殊。”
“多大?”
“十岁。”
“家住哪?”
想到家,冷庭殊犹豫了一下,道:“仙踪峰。”
易霄寒大惊,他睁开了眼睛接着问:“你是谁的孩子?”
“我爹叫冷行涣。”
“哈哈哈。”易霄寒大笑,没有人知道他为什么笑,他笑得沧桑无力。就连那和尚也笑了。
“大叔笑什么?”
易霄寒止住了笑声,鼻子冷哼两声,他似乎是在叹造化弄人。“我在笑你不该叫我大叔。”
冷庭殊显得不解。
“你该叫我师公。”易霄寒摸了摸冷庭殊的头。
“师公?”
“你爹是我徒儿。”
冷庭殊恍然大悟。他行了一礼道:“师公。”
“咳。”易霄寒叹道:“没想到今日竟要和我徒孙葬于此处。”
冷庭殊垂下了头。他也感到很悲哀,他并没有大哭大叫。虽然那样才是正常的。他已经死过一次,他对死已经没有以前那般恐惧。所以他还算看得很开。
“师公。那你在这里十五年都不用吃饭的吗?”
“这里是所有的一切都是幻境。连人也是幻境的一部分。所以这里的食物都可以食用。”
冷庭殊突然想到什么,对和尚问道:“大师。你不回家吗?”这话连易霄寒听了都想笑。
“回。但是不是家。既是出家,又哪来的家?”
“那你什么时候回去啊?”
“钓到鱼我就回去。”
冷庭殊突然有些欣喜,却被易霄寒打击掉,因为他笑道:“这老和尚在此钓了十五年,别说是鱼,就连一丁水草没没有钓到。”
冷庭殊又是大怔,问:“难道这水里没有鱼?”
和尚道:“有鱼。”
“那为什么钓不到?”
“老衲也不知。”
冷庭殊静静地看着水面,只见丝伦垂下处,水波一圈一圈地往外荡漾。他又好奇地问:“这丝伦有多长?”
和尚道:“千尺。”
“千尺?”
和尚应了一声后,喃喃念道:“千尺丝伦直垂下,一波才动万波随。(1)”
冷庭殊疑惑了半饷。不解地问道:“大师。垂伦千尺,千波涌动,鱼又怎能钓得?”
和尚一听,他很惊讶。但是他完全没有表露出来。而是浅笑道:“那依你看该如何?”
突然易霄寒插嘴道:“对了。和尚,你去把丝伦剪短了不就能钓到么?”
“可这丝伦是我用千金买得,剪短了可就不是这个价了。”
易霄寒冷哼一声:“这里是幻境,随便你想怎样耍赖都行。”
“出家人从不打诳语。”
冷庭殊望着江澄山清,月明风静,了然觉悟。看着和尚道:“大师。所谓“棹拔清波,金鳞罕遇”,何者?空也。舟为生涯,月明乃禅灯佛影,人生一世,亦为空也。大师不惜千金垂钓,依然久久不获,为何不悠然而返?犹如人处浮世,为名利所拘,但只要功利心绝,自然超而透脱。乘兴而来,兴尽而归,不计所得如何(2)。这才是禅家之悟境,大师乃修佛之人,却不知。如此岂非有愧于佛?”
易霄寒听得云里雾里。但和尚却已经笑了。他笑得很开心,道:“老衲实在有愧于我佛。这般道理连一个小孩都知道,而我却不知。”
接着,令人意外的事情发生了。和尚拿起竹竿,划动兰舟。喃喃念道:“
千尺丝伦直垂下,一波才动万波随。
夜静水寒鱼不食,满船空载明月归。
易霄寒懵了。他万万没有想到,冷庭殊这几句话就可以使他们脱困。他可怜自己竟在幻境中被困了十五年,就因为他参透不破这个道理。而且这个道理居然还是从自己十岁徒孙的嘴里说出来的。也就是说是冷庭殊救了他。他怔怔地张望着冷庭殊许久,眼神或是感激,或是疑惑。他想到自己就要脱困,他兴奋得差点就要跳起来。但他却又错了。因为下面还有更多的困难要他们去度过。
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