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荆依旧毫无表情,他的剑已经回到了鞘中。此刻,冷庭殊才突然明白了他一直解不开的疑惑。冷庭殊道:“我终于明白一件事。”
无荆似乎并不感兴趣。
冷庭殊道:“为什么你身上能有很多剑。因为你的剑鞘很宽,足够放两把剑。”
无荆道:“那你可知道我身上有多少剑?”
冷庭殊道:“不知道。我只知道你身上有三个剑鞘。至少有六把剑。”
无荆没有说话,他并非不喜欢说话,只不过他不喜欢说废话。
冷庭殊道:“你师父是不是说过,不要相信任何事物。包括手中的剑?”
无荆道:“是。”
冷庭殊道:“她也同我讲过同样的话。她走了么?”
无荆道:“是。”
冷庭殊道:“为什么?”
无荆道:“不知道。”
冷庭殊轻叹了口气,便不再说话。他的确很怀念宫南雪。但此刻,他却不想去怀念。因为摆在他眼前,还有一个很重要的问题。那便是如何打开石室的门。至少,此刻石室内的气氛和空气让任何人都简直要作呕。十一具死尸或是断臂,或是断脚,满地皆是,空气早已经被血腥味掩盖。任谁都绝不想再呆下去。
冷庭殊走到石门前,望着石门发呆。
四面都是岩壁,其中一面岩壁上破了一个大洞,这当然是火龙的杰作。岩壁顶上有不少小得很的洞子,似乎是平日里通风用的。另外还有三盏油灯照亮了整个石室。但是,除了门和油灯,不再有任何摆设。
无荆也并没有只站着,他敲打着岩壁,试图找出较为薄弱的地方。
冷庭殊突然道:“我姓冷。名庭殊。你呢?”
无荆沉默了一下,道:“无荆。”
冷庭殊道:“姓无?”
无荆道:“不知道。”
冷庭殊道:“你怎会不知?难道你父亲没有告诉你?”
无荆道:“我没有父亲。”这个回答绝对不是实话,或绝对不正确。人岂会没有父亲?但其中包含的意思,冷庭殊也知道。无荆当然是不想去认他的父亲。
冷庭殊道:“你父亲对不起你?”
无荆没有回答。冷庭殊等了许久,他都没有回答。冷庭殊有些愧疚道:“我本不该这么问的。实在很抱歉。”
无荆道:“我只想把欠你的还给你。因为我很讨厌欠别人东西的滋味。还你之后,我们不会再有瓜葛。所以你也不必打听这么多。”
冷庭殊露出一丝苦笑,勉强道:“但我却觉得我们会成为朋友。”
无荆道:“为什么?”
冷庭殊笑着走了过来,道:“因为酒。”冷庭殊已经走到了他面前,道:“因为我们有同样的嗜好。有同样嗜好的人,一般都能成为朋友。”
无荆道:“那我岂非要和天下所有酒鬼做朋友?何况,我从来不会有朋友。”
冷庭殊浅笑道:“你一定猜到我想说什么了?”
无荆道:“是。你知道我身上带了酒。”无荆从胸前拿出了一袋小酒袋,仍给冷庭殊。自己也拿出一袋,解开后便喝了起来。
冷庭殊边喝边道:“一个人喝闷酒,绝对不如两个人一起当歌对酒。”
无荆道:“但此处却并不适合喝酒。”
冷庭殊自然知道无荆的意思。他笑着答道:“等出去之后,我一定请还你。因为我们已经成了朋友”
无荆道:“我也并不喜欢欠人酒。所以我从来不被请。”
冷庭殊道:“可我也同样不喜欢欠别人的酒,所以我也一定要还。”
无荆很快喝完了酒,道:“那你是想出这个门?还是回去那个洞?”
冷庭殊道:“当然是出这个门。既然来了,就不能空着手出去。我总归要把人救出来。”冷庭殊也喝光酒,接着道:“你要跟我一起去么?”
无荆道:“是。”
冷庭殊道:“我说过。你绝不欠我任何东西。反而是我欠你。所以,你并不用还。也无需同我一起冒险。”
无荆道:“我不喜欢重复说同样的话。”
这话已经很清楚,冷庭殊自然也知道:“好。”他很欣喜多了一个朋友。
无荆道:“不过。这个门若打不开。我想还也还不了。”
冷庭殊道:“我觉得并不会太难。”
无荆没有说话。他知道冷庭殊一定会继续说下去。
冷庭殊果然继续道:“火龙是妖怪驱使出去的。所以妖怪也料到了我们可能会从这个洞下来。既然来的时候有妖守卫,那便表示,他们对这道门并没有信心。所以,我认为并不会太难。”
冷庭殊的人已经在门前,他已经看遍了门的任何一处地方。无荆只是站在了原地,没有说话,也任何动作。他似乎也在思索。
最后,他们两人的目光同时落在了三盏油灯上。冷庭殊不禁笑道:“你也想到了,对么?”
无荆道:“是。”
冷庭殊道:“这里四面的岩壁都很粗糙,且凹凸不平,倘若藏有机关,应该会留下痕迹。但岩壁上非但没有痕迹,且自然得很。所有,能藏机关的,也只有唯一的摆设了。”
无荆走到一盏油灯前,用手去转动它。但铜器做的油灯却一下子便被他拿了起来,而且无论他怎么试都毫无效果。
三盏油灯都一样!无论用什么方法去挪动,石门都没有一丝变化。而且,油灯上根本就没有油,但火总是燃着。看似永远都不会熄灭的样子。这样的火倒并不是非常罕见,冷庭殊曾经就听过人讲过这种火。这叫不死火,它和别的火毫无区别,但却可以永不熄灭。
冷庭殊并没有意外,因为他早料到绝不会如此简单。
但若不是如此,那还存在别的机关么?但若油灯就是机关,那怎样才能启动机关?
冷庭殊突然吹灭了其中一盏油灯。然后他让无荆也吹掉他跟前的油灯。当最后一盏油灯吹灭的时候,四处一片漆黑,果真是伸手不见五指。但是,门却突然动了。
门伴着轰隆震响,向上移动,门外的光线也渐渐拉开,直到完全打开,直到完全通明。
门外是一道长长的甬道,通向不远处有一个拐角。这条甬道的中间还有许多条分叉道,蜿蜒曲折。
冷庭殊浅笑着道:“原来妖怪的头脑也并不比人笨。”
无荆虽然有些惊喜,但他却绝不会笑。似乎他从来就不知道什么是笑,或者他根本就不会笑。
冷庭殊接着道:“一般情况下,任谁都不会吹灭油灯。黑暗总是让人恐惧。所以,用‘不死火’来控制这个机关,就等于将某些爱钻牛角尖或怕黑的人永远困住。”
无荆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冷庭殊道:“因为我既不怕黑,也不爱钻牛角尖。所以我也只是试一试。若灯灭了后还不行,大不了就回去,带个火把进来。”
无荆没有任何反应,冷庭殊也已经习惯。一个喜欢微笑的人和一个从来不笑的人做了朋友,这一定是一件非常有趣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