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国的雪已渐渐融去。天地原本白茫萧瑟的一片,在春风殷勤的抚慰下重新变得生机勃然。
海平城内,天外客栈。
一个有力而沧桑的说书声覆盖了客栈中的任何声响。
“如果说,天方国是仙境,夜潭国就是凡俗。南国是脂粉,那北国一定就是江湖。是腥风血雨、明争暗斗的江湖。有人说,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这话实在精辟。”
能讲出这般脍炙人口的江湖趣事,除了陈文海之外还会有谁?
陈文海掷地有声道:“如果你身在江湖,且即不是聋子,又不是瞎子,那你就一定听过近日即将来临且又轰动天下的三派天涯论剑。这三派当然就是侠义庄、仙踪峰和玄静寺。智者云,文无第一、武无第二。既然如此,那又为何偏偏还要论剑呢?”
话一到此,众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吃饭的放下了筷子,打尖的探出了头,专程看热闹的更是目瞪口呆。
此刻,客栈入门处进来的一个看似年迈的老人。老人面色苍黄,白发垂鬓,步履缓慢无力地走了进来。他一进门便坐下了,静静地听着。
陈文海的话只不过歇了一下又接着道:“原来,夜潭国一大魔教鬼****的势力与日俱增。玄静寺与之抗敌了数百年,虽勉强抑制住,但也迟迟无法将其彻底铲除。于是乎,十日前,玄静寺惠能方丈便邀约了两个人。这两个人当然就是侠义庄的庄主萧暮云和仙踪峰的掌教云封。”
正当这时,客栈外又进来了一人。此人进门后便站在门口,一动不动。谁也没听到他的脚步声,谁也没发觉他是何时进来了。他的腰板挺得不能再直,目光更如同北国冬雪那般冰冷。除了无荆,世上只怕再难找出这样一个人。
陈文海发觉了他,但并不认得他,他又接着道:“惠能方丈的意思自然清楚得很。若让鬼****再将势力渐渐扩大,只怕玄静寺也难以再抵挡其锋芒。于是,他便提出要三派联合,一齐将鬼****彻底铲除。一向大义凛然的萧庄主和云掌教当然在所不辞,这便约下了三派齐心合力的盟誓。在此,萧庄主更是深谋远虑,提议需从三派中选一派为统领,领导灭魔,而不至于一盘散沙。在几经商讨后,三派最终约定于二月十五之日在天涯召开空前的三派论剑,胜者为尊,一统群英,齐心灭魔。说到这,自然有人要问。既然是要灭魔,为何还如此大张旗鼓,举行天涯论剑?这自然是有一番道理的。即使不大张旗鼓,鬼****未必会不知三派联合起来与其对抗。毕竟三大派一联合,岂是能瞒得住的?如此规模,人多口杂,势必会让魔教的人早有所防备。既然如此又何必故弄玄虚?”陈文海突然止住,喝了口酒道:“好了。今日到此为止,多谢各位赏脸。”
众人听完这段,快声四起,大方的人更是给了不少银子。陈文海总归又赚了一把。即使是听得还没尽兴的人也只能无奈地离开。因为这是陈文海的规矩。听多了他说书的人都知道他这个规矩。只要他说‘到此为止’,即便是大罗神仙也休想让他再讲下去。
客栈里的人散的散去,回房的回房,吃饭的继续。唯独无荆还站着。他就像一副雕像,一直都伫立在门前,特别是他的眼睛,更像一副雕塑的眼睛。这双眼睛从未离开过方才进来坐下的年迈老人。
那年迈老人似乎根本不知道有无荆这个人存在,或许根本就无视他的存在。
突然,无荆走到了老人的桌前,正面对着他,道:“你是施算?”
老人没有说话。不是他不想说,而是他说不了。他抬起头望着无荆,突然又抬起了苍老黝黑的手,用真气在虚空之中划出两个字。两个别人正面看得懂的字——“正是。”
无荆看得懂,他当然认得字。宫南雪不仅仅只是教他剑术,还教过他读过书。此刻,他毫无表情,淡淡道:“你可曾算过自己的祭日?”
施算笑了笑,又划出了一行字“算过。”
无荆道:“是哪一天?”
施算划到:“今天。”
无荆道:“看来你果真是神算。只可惜你却不会说谎。”话一说完,剑光就已经闪过。如同流星,如同闪电。流星和闪电都只是存在一瞬间,所以剑光也一样,消失在了无荆的剑鞘之中。
施算倒下了。他的血从喉咙处飞溅而出,却一滴都没有溅到冷漠无情的杀手。施算是挂着微笑死去的。他绝不像大多死在无荆剑下的人一样惊愕,他似乎毫不恐惧,毫不怨恨,似乎得到了某种解脱,如释重负。
客栈里。尖叫声早已经盖过了一切。无情的杀手正是在这样的恐惧声中毫无畏惧地走出了客栈。
陈文海一句话也没说,一句话也没问,更没有尖叫。但这一切他都看在了眼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