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楸梧千官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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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大腕王导(5)

在总体驾驭这场大戏之外,一些细节处,王导很愿意看演员们自由发挥,他以一副随和宽泛的模样,任凭你们去表演,从来不怕惹出什么麻烦,似乎一切尽在他这个总导演的掌控之中,不管多大的乱子,他最后都能收拾利落。

司马衍继位后,他母亲皇太后庾氏临朝,他舅舅庾亮意欲独霸朝政。王导没有流露出半点不满,行动上表现得时常还礼让三分,大多都把庾亮推到前头。庾亮一时得意张狂起来,凡事他说了算,喜欢较真,对谁都不讲情面。这样久而久之便引起不少人的反感,其中陶侃、祖约两位手握重兵的大臣就很是记恨庾亮。历阳(今安徽和县)守将苏峻在悄悄扩大自己的势力,庾亮听到消息,立马草木皆兵,他认定苏峻想造反,一纸调令要将苏峻召回朝廷,剥夺其兵权。庾亮来征求王导的意见,王导讲:你调令未到,苏峻就能猜出朝廷的用意,恐怕不会那么轻易就奉诏来京的,“且山薮藏疾,宜包容之。”况且山野里长几根杂草是很正常的事,还是宽容对待吧。庾亮没有接受王导的劝告,执意出兵讨伐苏峻和寿春(今安徽寿阳)守将祖约。苏峻、祖约一听朝廷要对他们动手,索性联手反叛,以清除庾亮为名,率兵攻入建康。庾亮与众臣张惶逃命,王导这时候抱着晋成帝稳稳地坐在大殿龙椅上。苏峻见状,一向敬佩王导的为人,不敢对王导和小皇帝怎么样,掂量再三,最后还是让王导继续辅政。庾亮坐着小船逃到浔阳(今江西九江),找到温峤和陶侃请求救兵,温峤、陶侃共同发兵攻打苏峻,斩杀了苏峻,解除了京师建康的危机。

苏峻这一场祸乱,用事实证明了庾亮高压强制政策的弊端,也再次显示出王导怀柔政策的高明,如若奉行王导一贯的治国策略,苏峻这类人心中就不会郁结诸多的不满,没了怨气他又怎么会生叛意,该占的甜头让他在他的地盘上舒舒服服占着,他有什么理由要铤而走险呢?全都是庾亮心胸狭窄、不容人导致的灾难。比较来比较去,人们不能不服气,还是王导老辣,朝中大权自然异口同声赞同还是由王大人主持吧。

苏峻之乱给建康城造成了极大的破坏,“宗庙宫室并为灰烬”,人心也跟着惶惶不安。这时候温峤等人提出迁都,有的说迁到豫章(今江西),有的说迁往会稽(今浙江绍兴),一时众说纷纭。王导还有一条与清净宽泛相辅相成的处事原则,就是不要折腾,越折腾越容易出事。一听有人提出迁都,王导这回旗帜鲜明,当即予以制止。这种大原则问题他不再装糊涂了:建康古之金陵,孙、刘都看成是王者之地,“古之帝王不必以丰俭移都”,关键要看地气龙脉,古代帝王从没有因为丰饶和暂时的饥馑而擅自迁都,不好好经营,给你一片乐土也会变成荒山;何况北方一直对我江东虎视眈眈,一旦迁都,明显是向人家示弱,其必来进犯,届时你就是躲到天边也不是办法;当前大家就应当镇静从容面对,精诚合作,辅助幼主,再造山河才是。王导的一席话说得众人心服口服,迁都之事不再有人提起。

不迁都可以,但重建被战火毁坏的建康城需要大量钱物,朝廷的府库早让庾亮折腾得空空如也,王导前去查看,库中只剩下几千匹黄绢。有人提议拿出去卖了,换钱用作工程;那位接过话说:这能卖多少钱,如何贴补浩大的首都建设费用?王导默默不作声,转身回府。第二天,王导命人拿出部分黄绢,让给朝中每位大人及士族名流做一套衣装,要求人人着此装上下班。一时之间,建康城的官宦名士人皆一身黄衣,招摇过市,形成一道亮丽的风景,黄色成了流行色,黄绢成了抢手货,市面黄绢的价格接连翻了好几倍。王导这才交代人,赶快把府库积压的黄绢拿出来抛售,转眼换来大把大把的银两。——王导放在当今,做不了朝中显贵,定也是商场的大亨。

庾亮惹了乱子后被晋成帝安排去镇守武昌,心里一直不服气,偶尔鼓动其弟庾翼在朝中给王导制造点麻烦。陶侃的儿子陶称写信提醒王导:庾亮对您主政极度不满,听说正招兵买马,要领兵东向重夺朝政大权,大人你可得提放着些。王导看罢信笑笑,不屑地说道:“吾与元规休戚是同,悠悠之谈,宜绝智者之口。”我与元规(庾亮字)休戚与共,这种流言蜚语,傻瓜才会说出口。“元规若来,吾便角巾还第,复何惧哉!”假如真的庾亮带兵来撵我,我二话不说赶着驴车回老家,有什么好害怕的!王导不仅没有因此戒备庾亮,反而写信告诉陶称:“庾公帝之元舅,宜善事之。”庾大人是当今圣上的舅舅,你要好好在他手下做事。王导不费吹灰之力,消除了他与庾亮之间可能存在的仇隙和误会,同时又杜绝了小人的言路。这种化干戈为玉帛的能力,既源于他的胸襟,更出自他超人的智慧。

王导就是这样善于举重若轻。实事求是地讲,苏峻之乱后,庾亮经过一段时间的经营,屯兵数万,居于建康上游的武昌,对于王导确实是一个巨大的潜在威胁。但王导选择的是不去庸人自扰,不把庾亮当做对立面看,对人们的猜测闲言,他装作熟视无睹,当做笑谈。有一天王导携友人闲游,正坐地聊天,突然一股西风夹着尘土刮过来,王导举起扇子遮住脸,开玩笑道:“元规尘,污人。”庾亮那儿吹过来的尘土,脏人。满座友人闻之大笑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