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心追随与谦逊内敛,是长孙无忌这个能力一般的人物长期得到李世民青睐的看家本领,当然他能做到这一点,和他那个颇有见识、深明大义的妹妹文德皇后不无关系。
李世民即位后,很快提拔长孙无忌为左武侯大将军,后任吏部尚书,封齐国公。但唐太宗一直觉得给这位大舅哥的官禄爵位还不够,几次要任命他做宰相。太宗回宫跟皇后长孙氏谈了自己的这个想法,也暗含感激她这位秦王妃多年的内助之功。没想到长孙氏当下便代兄婉辞:“妾既托身紫宫,尊贵已极,实不愿兄弟子侄布列朝廷。……,特愿圣朝勿以妾兄为宰执。”我已蒙隆恩尊贵至极,希望圣上不要再给我哥哥宰相这样的高位。可太宗坚持要任命长孙无忌为宰相,长孙无忌跑到太宗面前再三恳请推辞不就,长孙皇后也一再为之请求,李世民不得已,勉强答应他辞去上书右仆射(宰相),但又给了他一个仪同三司开设府第的特殊待遇。
因为两个人从小一直玩到大,志趣脾性相投,做了皇帝的李世民喜欢经常拉着长孙无忌闲聊家常,让他自由出入于自己的寝宫,全然是自家兄弟一般。
太宗到长安西郊祭祀,起驾回宫时,特命长孙无忌和司空裴寂二人陪他一起坐上天子专用的銮舆,显示了这两位在皇帝心目中的非常地位。
贞观七年(公元633年),唐太宗正式任命长孙无忌为司空,以便其名正言顺地开府议事,无忌坚决推辞不受,太宗耐心明确地告诉他:我是以才能选人用人,不是以亲疏远近乱封官。长孙无忌听了仍恳辞不就。太宗又拿管仲等人做例子,同时还煞费苦心地做了一篇《威风赋》赠与无忌,勉励他不要有顾虑,大胆工作,做出新贡献。
一个臣子受当朝皇帝宠信到如此的程度,难免招来一些人的妒忌。有人看不惯皇帝太过宠爱长孙无忌,就写匿名信说,陛下把长孙无忌捧得太高了。“帝持表示无忌曰”,太宗直接就把这封奏疏拿给长孙无忌看,并告诉他:咱哥俩之间无话不说,假如相互藏藏掖掖,就会被人利用。——你看,连他们告你的信我都交给你,他们还有什么空子可钻?长孙无忌被李世民感动得眼泪汪汪。太宗尚觉着不够,接着又召集群臣,公开宣布:朕几个孩子尚幼,长孙无忌对我李家是有大功劳的,我们跟一家人一样,“疏间亲、新间旧之谓不顺,朕无取焉。”疏不间亲、新不间旧,你们个个都应该明白这个道理,别再乱告他,我是不会受你们挑拨离间的。
长孙无忌和唐太宗给我们营造的这个情景很有趣,天子这边坚持一再要把这位奉做上宾,捧得高高的,臣子这边却恨不得退避三舍,一副受宠若惊、避嫌推让、满脸愧疚的样子;一个上杆子给,一个灰溜溜躲,哥俩真是一对“郎有心来妾无意”,都生怕做得对对方不尽心尽意;偏偏有那看不出这其中奥妙的,愣头愣脑地写什么反映信,这不是标准的“没事找抽型”吗!
无忌不是傻子,怀恩必当报,咱也不能一味光沾哥们的甜头。
贞观十一年(公元637年),唐太宗为收买人心,在封赐二十一位李氏亲王为世袭刺史后,接着颁诏封十四位功臣为世袭大州刺史,用李世民的原话说就是,当时打天下大家都出了力,如今享富贵应当人人都有份。诏令中头一个便是长孙无忌,赐之为赵州刺史,以赵为公国。以下有房玄龄、杜如晦等十四人。长孙无忌得到诏令,立即想到这是皇帝在割肉,皇帝真想这么办吗?
不管李世民真心不真心,长孙无忌认准这是一个回报太宗的绝佳机会。他第一个站出来抗旨,且言辞颇为不满:“群臣披荆棘,事陛下,今四海混一,诚不愿违远左右,而使世牧外州,与迁徙等。”我们这些人跟着您披荆斩棘悉心侍奉,现在江山一统天下安宁了,陛下你却要把我们一个个扔得远远的,让臣等跋山涉水远走异乡,这不等于遭贬吗?
唐太宗对长孙无忌的怒气冲冲是心领神会的,——兴许哥俩昨夜在后宫早就排练过好几遍了,皇上一脸疑惑,道:割地奖赏有功之人,朕是希望你们后代子孙永享富贵,没想到引起你们这么大怨气,这让朕怎么好意思撵你们走呢?那就……那就算了吧。
皇帝封赏的“首功之人”长孙无忌第一个站出来反对,谁好意思说他要?谁又敢站出来讲他愿意去“裂土为王”?——李世民与长孙无忌演的这一出明争暗助,至今官场上仍在不断上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