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纷纷举杯起身。在众人的碰杯声中,李政又大着嗓门对陈家鹄说:“我先干为敬了,明天我就给你送征调令去!”
其实,此时危险已经悄悄来临,只不过所有的人,包括前来监视惠子的老孙、小周和前来秘密保护陈家鹄的老钱、小狄,都未察觉而已。之所以未能察觉,是因为这不是一次事先精心策划的暗杀行动,而是一次偶然又偶然的不期而遇,是狭路相逢。
就在李政等人兴高采烈地闹酒的时候,一个面色阴沉、身材粗短的男人,带着一个姑娘走进餐厅,并在服务员引领下,找好了就餐位置。男人被旁边的闹酒声吸引,抬起头无意识地将视线扫过去。当他的目光落到陈家鹄身上时,他猛地惊住了,两只眼睛顿时瞪得铜铃似的,像见了厉鬼一样。别人见了鬼,会心生恐惧,可那个男人见了陈家鹄,阴沉的脸上顿如夏季的热风喧腾而起,热辣辣地溜过一丝惊狂和喜悦。他赶紧摸出一张钱放在姑娘面前,起身说:“抱歉抱歉,实在对不起,我有点事,明天我再来找你。”说完,三步并作两步,飞快地往饭店外面走去。姑娘是个妓女,拿了钱,又不需要身体上的付出,等于是白捡了个便宜,顿时高兴坏了,朝那男人挥着手说:“谢谢,谢谢大哥,要记得啰,明天我等你的啰。”男人根本不予理会,转瞬就走得没了踪影。
这匆匆离去的男人并不是一般的嫖客,他就是在武汉曾经对陈家鹄实施暗杀的两个日本特工之一,名叫昭七次三。因在武汉的暗杀行动失败,他的同伴已被送到前线去打仗了,而他因过去立有大功,加之与惠子的哥哥素有的关系,被秘密派到重庆,接受少老大和桂花的领导与监视,以戴罪之身,继续完成暗杀任务。
事实上,那次暗杀是惠子的哥哥一手策划的。惠子的哥哥确实在上海开了家药店,铺子里烧着香火,供着观音菩萨,时不时还在门前架锅赠粥,救人于难。但这一切不过是掩人耳目的把戏而已。他的真实身份是日本在华特务机关长松本室孝良的干将。淞沪战争爆发前,他作为南本实隆少将的随从潜入上海,先后加入日本在沪特务组织“竹机关”和“梅机关”,秘密开展特务活动。他比任何人都早知道陈家鹄在破译上的才华,当初正是他执意要把陈家鹄召入陆军省破译机构,事败后也是他在暗中搞鬼,要把陈家鹄逐出日本。因为他发现自己妹妹被这个男人迷上了,他要拆散他们,棒打鸳鸯。哪知道自己妹妹不争气,丢人现眼追到美国去了,把父母气得翻白眼,下狠话:限期回来,否则断绝关系。惠子执迷不悟,一时间双方断绝往来。直到去年他开始在上海“大行善事”,惠子才开始与他书信往来,称兄道妹,恢复亲情。这次回中国前,惠子给哥哥专书一信,期盼一见,终因武汉战况吃紧而落空。
其实,惠子根本不晓得哥哥现在的特殊背景与身份。当他得知惠子和陈家鹄的行程后,立即策划了一起暗杀陈家鹄的行动。在他看来,于公于私陈家鹄都该死:于私,陈家鹄是他们家的仇人;于公,他是他们国家的敌人——如果他回国干起破译,必将对日本国造成威胁。这一点惠子的哥哥最清楚,干掉陈家鹄,一举两得!惠子的哥哥毫不迟疑,私自派出最得力的部下昭七次三赴武汉守株待兔,以为十拿九稳,哪知道半路杀出两个土八路坏了事。
惠子的哥哥知道凭自己的力量已经难取陈家鹄性命,便把陈家鹄的情况添油加醋地向南本实隆少将汇报,大肆渲染陈家鹄对帝国的危害。南本在重庆养有两条“野狗”,其一便是少老大和桂花的“夫妻店”,其时正受命要铲除黑室,暗杀陈家鹄的行动就这么落到了他们头上。谨慎起见,惠子的哥哥又将昭七次三派往重庆,配合行动。
昭七次三一到重庆就找到中山路粮店,投到了少老大和桂花门下。当少老大从昭七次三带来的照片上,认出陈家鹄和惠子就是几天前他和桂花在朝天门码头上劈面相逢的那一对年轻夫妻时甚感惊奇。他觉得这是个好兆头,说明这人真跟他有缘——孽缘。
“他到底是什么人?”
“一个要置帝国于死地的人。”昭七次三咬着牙,恨恨地说。
“干什么的?”
“手无缚鸡之力,却可以上天揽月。”
说得神乎其神,是为了让大家对他下面要说的话洗耳恭听。昭七次三继续说:“他是个数学家,曾经在早稻田大学数学系就读,对炎武次二先生的数学理论颇有研究。炎武先生是当今亚洲数学第一人,日本当代密码学之父,帝国当代密码学的理论是在他二十年前确立的炎氏二进叉一理论基础上拓宽发展起来的。东京认为,重庆一旦知道他回来,必定会想尽一切办法拉他去黑室尽职,这对我们极为不利。所以,必须找到他!干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