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天霄没有继续犀利如刀的追问,只是拿了桌上剩余的醒酒汤,一口饮尽了,在窗前默立半晌,才负手道:"回熹庆宫!叫人守住这里,别让人过来惊扰清妩,也不许她出院门半步!"
他一字一句,掷地有声,居然已了无醉意。
我蓦地抬头,只见这少年帝王摆着宽袖,已在松一口气的靳七的随同下,大踏步离去。
同样是家常的锦衣,半散落的头发,此刻居然已掩不住他的英姿勃发,贵气逼人,竟在不经意间流露出真正的王者气势。
我本就不喜欢在宫中乱逛,唐天霄的禁足旨意并未对我造成多大困扰,何况他派来的卫士,也只是在暗中监视,并不显山露水,惹人眼目。
虽没办法打听到进一步的消息,但我自己猜测,南雅意应该可以逃过此劫了。用一个一无是处的宫女,换回自己心爱的女子,本是顺理成章的事。
因此,我的结局,显而易见。
我终于从最初的惊惶中安静下来,默默预备着可能承受的一切,甚至取出了当年庄碧岚送我防身的利匕,贴身藏在怀中。
实在躲不过时,它可以送我到我早该去的地方,结束我越来越漫长越来越无望的等待和守候。
可连着两天,静宜院安静得出奇。到第三天,如果不出意外,本该是唐天重和南雅意成亲的日子,圣旨终于来到。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有宁氏宫人,淑慧贞德,甚得朕心,特册为婕妤,赐居怡清宫。钦此!"
封我为婕妤?妃嫔之中的正三品的婕妤?
我木讷地跪在那里,半天说不出话来。
靳七弯了腰,堆起笑脸向我说道:"宁婕妤,这是喜事,快接旨吧!"
"喜事?"我恍惚地笑了笑,抬眸问,"雅意姐姐呢?"
靳七干笑着低声道:"婕妤,先接旨再说吧!"
我从不是不知趣的人,形势尚未明朗,我不会愚蠢到抗旨不遵。
垂头,双手接过那明黄的卷轴,我依然平静地谢了恩,才站起身来,招呼靳七进了屋,亲手奉上茶。
"宁婕妤……不敢,不敢!"靳七逊谢着双手接过,话语已是发苦。
"南雅意在哪里?"我紧咬着唇,不肯放松。
靳七抬头望向屋外碧蓝的天宇,迟疑着说出了口:"今日……是她和康侯大喜的日子啊!"
如期成亲。
明知错了,明知我才是唐天重要找的人,甚至弄清了我姓宁,南雅意还是嫁入了摄政王府,连我都成了什么婕妤。
本来想着,一路艰难地走过来,至少有一个人能得偿所愿,心满意足地与爱人相守相伴。
原来还是我太过愚蠢,居然相信尔虞我诈的皇室之中,还能有人保有一份真心,白白将自己牵扯进来,枉费了近三年的藏拙守愚,终究连安然度日也不可得。
走到门边,我向宫外眺望,只看到了重重的宫墙和金黄翠绿的琉璃瓦,挡住我的视线,更拦住我的路。
我出不去,外面的人进不来。
可偏偏,我耳边似萦起了谁低低的哽咽。
南雅意,即便当日流落敌宫,受尽宫人欺凌,再怎样忍饥挨饿,狼狈不堪,还是好强得连哭泣都不愿意让人看到。只为她的心中,还有一个唐天霄。
如今,唐天霄竟能忍下心舍弃她,完全无视她的悲伤和泪水!
"婕妤,宁婕妤……该去怡清宫啦!"靳七犹豫着唤我两声,见我不理会,也不敢催促,跺一跺脚,令凝霜和沁月帮我收拾东西。
"快点儿快点儿,怡清宫已经收拾好了,这就陪婕妤娘娘过去吧!你们两个侍候惯了,也就跟着去吧!"
去哪里,其实倒也无所谓。静宜院已没有了往日的琴声和谈笑,甚至连几株梨树都已结了小小的青梨,满树青郁的叶子在风中晃出沙沙的碎响,让眼前这褪尽华彩的屋宇,更加破败冷寂得不堪了。
黯然地轻轻一笑,我握了握藏在怀中的利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