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冷剑霜刀,寂寞芳菲度
梦很长,却无限萧索。
仿若笙歌吹尽,游人散去,只余狼藉残红,零落成泥,挽成另一支无人哀悼的暮春曲调。
但若只是梦,总有清醒的时候。
身边似有很多人穿梭而过,但所有人都屏声静气,并不曾发出声息,而床边似乎总有同一个人在守护着,沉重的呼吸伴随着我整个的梦境,不论是白天,还是黑夜。
终于从梦境中清醒过来时,我才意识到,原来我并没有死。
不管多艰难,我还是活了下来。
我睁开眼时,看到的是一名侍女满脸惊喜的脸,然后便见她退了两步,急急去推伏案而睡的男子,"侯爷,侯爷快看,宁姑娘醒了!宁姑娘醒了!"
那男子迅速抬起头来,待与我四目相对,眼底蒙眬的睡意顿时一扫而空,唇边泛出轻淡的笑意,起身便走过来,俯下身察看着我的脸色,问道:"清妩,觉得怎样?"
正是唐天重。
原来一切都不是梦,包括他救我。
放眼整个皇宫,也的确只有他愿意并有能耐从皇后手中将我带走。
张了张嘴,我才觉唇边干裂得难受,舌尖转动一下,立刻有腥甜的气味传来,而嗓子依旧干得咳都咳不出来,低低喘息了半晌说不出话。
一旁的侍女早捧了一盏羹汤来,笑道:"姑娘,喝了润一润吧!"
小匙送到唇边,甜丝丝的,带了熟悉的温软清香。
定一定神,我才发现竟是一碗冰糖莲子羹。
唐天重见我迟疑,皱眉道:"不喜欢喝吗?"
不待我回答,他便扬一扬手,"换一碗别的来,问下太医,要软软的,易消化的。"
莲子羹即刻撤下,我才有时间转动思绪,打量着周遭的环境。
陈设很简洁,桌椅箱柜俱是红木所制,有棱有角,帷幔帐幕以深色为主,得体大方中蕴涵着不容忽视的威凛气息。
低头看自己,一身洁净小衣俯卧于床,身后的创伤被包得结结实实,虽然还隐隐痛楚着,却已不再尖锐得难以忍受。
一只大手伸了过来,将散落到前襟的长长黑发捉住,温柔地捻了一捻,才帮我拂到脑后。
"还疼吗?别怕,太医说了,内腑淤血已清,好好调理,自然会平复过来。"
他低着头凝望我,微凹的眼睛黝黑深沉,依稀可见素常的骄矜冷肃,但此刻却的确正柔和温软着。他的手为我拂过长发后并没有立刻离开,而时搭在我肩头,轻轻地抚摩。
掌心的温暖,陌生而遥远,让我禁不住只想退缩。
"多谢侯爷搭救!待皇上痊愈,必会感谢侯爷今日相救之恩!"我用手腕支起身,一边向后挪了挪身,一边躬身向他道谢。
"你说什么?"唐天重的眸子蓦地收缩,大手如愿地从我肩头抽回。
我转动着目光,望向窗外明亮耀眼的阳光,微笑道:"我一定也睡了好久吧?有那么长的时间,皇上龙体也该痊愈了!"
唐天重站起身,冷冷地盯着我,嗤笑,"宁清妩,你到这时候,还记挂着你的好皇上吗?你怎么不想想,他若真能护着你,又怎会让你落到这步田地?若非本侯得报,及时赶入熹庆宫中,你在三天前就被扔到乱葬岗了!"
可就是被扔入乱葬岗,还不是拜你所赐?难道还要我心存感激?
"宁清妩也感谢侯爷救命之恩!我既已是后宫昭仪,皇上便是我的夫,我的天。可惜我一介弱女子,身无长物,无以回报,自然冀盼皇上能代为报答了!"我笑了笑,慢慢躺下身来,将头转向内侧,瞑目养神。
身后好久没有动静。
我正猜这个倨傲自负的男人是不是已经离开时,有轻轻的脚步声传来,然后便是侍女低低地相问:"侯爷,姑娘像是睡着了,要不要叫她起来吃点儿东西?"
"太医怎么说?"唐天重的声音居然就在身侧,听来平静和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