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雨夜中鹿死谁手
我抬手捂住嘴,我怕自己会哭出声来。眼泪从眼眶里决堤而出,淌在手背上。
我觉得烫。
我和三七不约而同地停下动作,她闭了一下眼重又睁开,“有妖气……也有股血腥味。”
蝴蝶精对气味是很敏感的。
“去看看。”
三七拉住我,“你自己还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这里是京城,不是可以随意乱来的地方,这规矩大家都懂。大家同样是妖,就得警示一下,别让他在此作恶,折了自己不算什么,如果连累害了其他妖精,那就是大家的事了。”
“好吧好吧。”她说,“那去看一看。
相距没有半里路,只是一掠身的工夫。
我和三七都猜错了。
地下是有一具尸首,但不是人。
是一只鹿的尸首,肚腹被破开了,血流了一地。
“他是……白天在茶楼拉琴的那个……”
我原以为是妖在杀人,所以三七说既有妖气也有血腥味。可是现在被杀的是妖?
“奇怪,它的道行虽然不深,可也不至于一个照面就被杀,连还个手都办不到吧?”三七捂着鼻子仔细看了一下,“不是那些捉妖的僧道干的,鹿精的鹿角啊鹿筋啊什么的全在,只是五脏没了。”
“奇怪,难道这里附近出了什么恶鬼?”
喜欢食人畜五脏的一般都是恶鬼之流。
可是能把鹿精的五脏一照面就挖去,那这恶鬼……可得有多恶啊。
我和三七对看了一眼,离那声惨叫发出来到现在只有很短时间,肯定没有几分钟。鹿血还没凉,那恶鬼一定还在这附近。
我并起两指,一片银色的丝网弹了出来,将我们周身牢牢护住。
“魂魄也散了。”
一般的畜类兽类是没有魂魄的,但是能修成人身的就不一样了。本来要是鹿精的魂还在,倒可以问问它到底见着什么了,只是……
连魂都没了,那个下手的,如果是有意为之,说明心思缜密。
如果是无意的……难道它连魂魄都吞?
“我们走吧。”三七看看四周,她大概也有些不舒服。
但是……这种感觉让人不舒服。
“不能让它就这么躺在这儿,谁知道让人发现了会怎么对它。”
我现在也没法儿把它埋了,只好再取出我的葫芦。
继储藏室,天然冰箱之后,葫芦又多了个新功能:移动太平间。
我们很快回到山庄,三六又是老样子,闭她的关去了。三七一向很爱漂亮,况且今天的衣服穿了时间不短,她到家应该会立刻换装,现在居然也想不起来要换。
“不对头……”三七有些焦虑地摆弄手指头,“说实在的,今天在茶楼我就觉得有点古怪。那只鹿精和锦鸡精很明显道行很浅,可是,它们却能修成人身,还冒冒失失地进了城里面。还有今晚这样的恶鬼。我听一个朋友说过,护国法师在京城设下的禁制,这样道行的恶鬼是不可能进入京城的……”
“算了,这些事我们想不通,道士们说不定能想通。”我说,“等些日子去打听打听吧,我先去把那只鹿埋了。”
“好吧。”三七看着我,“你总是心肠软。”
“这也不是什么心肠软……它死了有我埋它,我死了……呵,估计不用埋,一只蜘蛛嘛,小小的,一脚就会被人踩扁。”
埋在哪里呢?宋公庙附近很安静,就埋在那儿吧。
我在庙后面不远找了处地方,挖了坑,然后把那只不幸的鹿埋下去。
正要把土填上的时候,忽然我察觉到一点儿动静。
慢慢转过头,看着不远处的树丛。
阴雨让视线受了些阻隔,不过,不用我费事去找了,藏在那儿的家伙自己出来了。
是那只锦鸡精。
她脸色又青又白,嘴唇冻的发紫。不过,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怎么没死?
她和鹿精应该是在一起的,不可能那个凶手杀了鹿精却放过她。
而且,她是怎么一直跟到这里来的,我竟然没有发觉。
我有很多疑问,可是看起来我现在什么都问不着。她像是受了过度惊吓,魂魄有些散,根本没办法回答我的问题。
她慢慢挪到坑边,看着坑里面已经被泥水半埋的鹿的尸体,忽然自己也跳了下去。
我站在坑边看着,她抱着鹿头,把自己的脸贴到鹿的脸颊上,跟他紧紧地靠在一起,轻轻闭上眼睛。
如果换个时间,换个场景……
这一幕虽然有些诡异,但却也让人觉得……十分的协调、温馨。
但是现在看起来,只让人觉得诡异,还有伤感。
我站在一旁,没有再向坑里填土。雨还在下着,浇在坑里,浇在他们身上。
其实,能够选择自己喜欢的人,不离不弃相守在一起是件幸福的事。
但是我却有许多疑惑想解决……
没有办法就这么看着小锦鸡精就这么在我眼前死去。
“师父,师父?”
灰大毛的声音由远而近,他夸张地举着一片大桐叶子盖在头上遮雨,一看到我站的地方就露出欣慰的表情,“师父,我找你好一会儿了,你在干吗?”他探头看了一眼坑里,惊讶地啊了一声,“这怎么回事儿?”
“嗯,”我吩咐他,“把那只锦鸡精先带回去,把坑填上吧。”
“哦,好。”
灰大毛手脚麻利地跳下去,把好像傻了一样的锦鸡精给硬拖上来,两下把那个坑填平,想了想,又垒出来个坟包儿,一切弄好,作揖后在坟前拜了两拜,嘴里小声地念念有词,“这位鹿老兄,愿你下辈子投个好胎,生时泡影,死后皆空……”
我好奇,“你这句话和谁学的?”
“啊,和李道士。”灰大毛说,“他以前就好把一些小鸟小虫埋起来,还像模像样地说两句话,我听得多了也就会了。”
是啊,的确像是他会做的事。在他眼里妖并不低贱,小虫小鸟也不卑微。那双眼睛平和坦荡,他……
我低下头,觉得眼睛里不知道是泪水还是雨水,“回去吧。”
灰大毛答应一声,把锦鸡精扛上肩膀,一路跟我回来。
“咦?你这……”闻讯而来的三六讶异之极,我们三个都不会喜欢鸡,因为严格说来,我们三个都是虫子变的,跟鸡啊鸟啊这种东西天生不对付。
“我说你……”
“她一直跟着那只鹿精,自己跳进坑里好像是要殉情,我总不能把她活埋了啊。”
三六重重地在我脑门上弹了一下。
“可你也不用把她带回来呀!你知道小绿刚才吓得都不会说话了啊!”
这个我倒给疏忽了。
小绿道行不算太高,见了天敌当然害怕。
“好吧,等她醒了,我这就打发她走。”
三六横我一眼,“你也老大不小了,做事还这么瞻前不顾后。你们昨天和刚认识的书生去酒楼?京城之地可不是随便乱来的地方!”
可昨天那事儿真不能怨我,又不是我提出来的……明明是三七提的,为什么要扣在我头上啊?
三六狠狠训了我一顿出够了气,又扔出一个小瓶儿来,“给你。”
“嗯?这是什么?”
“这是百草蜜,可以宁神定气的。给她吃下去,算是对症。”
我笑了。
三六这家伙,还是老样子,刀子嘴豆腐心啊。
“我就是想问问她都看到什么了,还有,我挺奇怪她怎么跟着找到我而没让我发觉的。”我跟三六详细说了我们出了酒楼后发现鹿精尸首的经过,“这事十分蹊跷,那不知道是鬼是怪的家伙一个照面就把鹿精杀了。他既然挖去了鹿精的心肝,想必其他的妖精也有可能会遭遇这样的毒手。把事情弄清楚,才能更好地趋利避祸,你说是不是?”
“这说的倒也是……能把已经化成人形的鹿精一击杀死,虽然你我勉强也能办到,可是应该不会这么干净利落,鹿精连魂都散了,这一点倒是更值得好好推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