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事的复杂程度远远超出了子川所了解的状况。政府、企业和即将无家可归的一石人，三方博弈，似乎接近尾声，但也许仅仅是刚刚开始。子川看着麦立先酒杯里的酒。那酒在老麦手中晃悠着，就要晃出来了，却又一个弧晃了回去，杯壁上一层玫瑰红的酒浆由浓到淡，由淡到无，一下又一下，不盯着看是看不出这个过程的。
子川突然想起一件事，抬起头看着麦立先问：“你知道吗？肖正芝有个女儿，是你的老朋友孙菲。”
老麦一愣，也有些吃惊：“怎么，你才知道孙菲是肖正芝的女儿？”
子川：“我是采访肖正芝时去她家，在她家墙上的相框里看到了孙菲。我当时很吃惊。我一直以为孙菲是你们军区大院的孩子，放荡不羁。她可太不像肖正芝的女儿了，我指的是性格，看长相还是一眼就看得出像她妈。”
老麦喝了一口酒：“你不了解军人家庭，我是军人后代中的一个例外。军人后代骨子里有英雄主义，英雄是不会做不英雄的事的。我骨子里早没有这种东西了。”
子川：“孙菲那种完全彻底的放荡不羁的劲儿，我以为只有军区大院的孩子才会如此。”
老麦接过她的思路：“放荡不羁？子川是一直对普街六号不能释怀。”
子川哼了一声：“不是不能释怀，是没齿难忘。”
老麦哈哈大笑，厚着脸皮说：“连上帝都会原谅年轻人的错误，圣女应当跟随上帝吧？”
这个话题让子川感到无趣，她沉默。
老麦晃动着手中的酒杯，把酒杯举到空中，对着南岭难得的灿烂阳光，看着酒杯里泛着金光的酒，他仰起头喝了这杯酒。
子川突然问老麦：“你每天都在想什么？”
麦立先又喝下一口酒：“从前，每天都在想今晚睡在哪个女人的床上；现在，每天都在想怎样啃下一石厂这块硬骨头。也可能它根本就不是什么硬骨头，只不过是一块已经朽烂的骨头，但我咬不住。”
子川：“一石厂的人和你想的是同一件事。他们想的是怎么让你啃骨头时崩掉几颗牙。”
老麦摇着头：“子川，你这人什么都好，可就是不知道自己应该要什么。你同情弱势者，可你自己是弱势群体中的一员吗？”
子川：“当然是。我是一名普通公民，我不是权力阶层，也不是资本阶层。”
老麦放下酒杯：“听听，听听，旧城电视台的头牌记者，天天在电视上说这个报那个，竟也说她不是权力阶层！你手中的话筒不是党和政府给你的权力吗？”
子川：“是职业的责任，不是权力。”
老麦：“我发现你很会狡辩，我说不过你。不过，我倒觉得孙菲比你更清楚自己想要什么。孙菲知道女人最可利用的资本是什么，怎么把这个资本利用到最大化，改变命运。如果有人接货，这叫公平交易。她的父母不懂市场经济，她懂。她不和他们同流合污，她成了一石厂的敌人。但是，她和刘晚秋一起成为一石厂敌人的同时，却改变了自己的命运，也为社会作出了贡献。孙菲有句名言，钱拿到手里才是实实在在的，其他一切都会随风而去。我谈的不是什么道德是非，我谈的是一个优胜劣汰的自然规律。”
子川：“不就是弱肉强食吗？绕那么大一个弯。”
子川的手机响了。她拿起一看，是朱主任的，赶紧接了。
朱主任在电话里客气而小心翼翼地问：“子川，我知道你很忙，有这么一件事，你看你有没有时间？”
子川：“朱主任，你说。”
朱主任：“下午，旧城市政府要给十四位烈士开追悼会，据说还要当场给家属发放抚恤金，大事儿。你有时间去吗？”
子川：“当然有时间。王凯知道了吗？”
朱主任：“你，还是要王凯？”
子川：“那还有谁？”
朱主任赶紧说：“没谁。我去找王凯。”
子川问：“好。追悼会几点开始？”
朱主任：“下午2点。在市委礼堂。”
子川：“我直接赶到现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