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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四次“邂逅”(5)

“文章太好,一口气背下来了。当初陶渊明认为是水石相击声如洪钟,而后人不信,竟拿了真的钟放在水中,却怎么都搞不响它。而真正作响的是那河流中如猛兽奇鬼的大石,空中而多窍,并与风水相吞吐,才响起了涵澹澎湃、窾坎镗■之声,响自河流自己胸中的丘壑啊。”

子川笑了:“‘空中而多窍,并与风水相吞吐,才响起了涵澹澎湃、窾坎镗■之声,响自河流自己胸中的丘壑啊。’如果苏东坡知道千年之后会有人这样解读他的文章,他也不敢盖叹郦元之简,而笑李渤之陋了。”

子川问刘云波为何喜欢苏东坡,他没有回答。沉默良久,他说道:“年轻时喜欢他是因为他的诗词中大丈夫的豪气,现在更加喜欢他,是因为他在最不走运时还能有满怀的政治理想和激情。一个中国男人,当官、亲民、珍惜女人、重情重义、才华横溢,所著文章流芳百代,还有何求呢?”

继而,刘云波又感叹道:“一幅风景放在眼前,你看到的是小桥流水,谢总看到的是风花雪月,我则在数山上到底种了几棵树,是不是保持住了山坡的水土,山民们有没有口粮!”

谢子华一边感慨一边替自己辩解道:“首长当然和我们平头百姓想的不一样。但我一个老头子,哪里会风花雪月,我不过是蹲在那里独钓寒江雪罢了。”

刘云波接上:“还罢了?那更了得。我从来不敢独钓寒江雪,大俗人一个,我是唯恐高处不胜寒。”

谢子华笑着认错:“你看,古文全忘了,好不容易记得一句,显摆一下,还说错了话。”

刘云波喝干净杯中酒:“两位好好享受大上海的夜色吧。我明早还要赶往南岭半岛。”

云波走出去时把服务生叫到身边,谢子华赶忙冲过去,以为他要埋单。云波笑了:“放心,我身无分文。”

刘云波问服务生:“有那首《My All》吗?对,歌手叫玛丽亚?凯莉。”服务生点头说有,应声走了。

I am thinking of you

In my sleepless solitude tonight

……

歌声刺破了温柔的夜色,也隐隐拨弄着刘云波转过去的背影。

那天晚上,刘云波没有睡意,脑海里满是子川。他记得子川在旧城时曾经对他说过,大师是那些可以把个人的风格泛化和道化的人。这和“大人为道,小人谋事”的说法是一致的。

旧城的子川清新可爱,现在的子川如同一只放在柔软的绒布上的瓷器,闪耀着被烈火和冰雪锻铸过的光芒,让他充满占有的欲望,却又不敢伸手去触摸。他对自己说,欲望是恶魔,不要伸手,伸手即触雷。

人一出生就被规定了,从完成一个把握转移到去完成另一个把握,把每一件事做到完美,画一个圆满的句号。这是责任,一辈子的责任,也就是说,一辈子就这么被规定了。

他想起老首长和他的一次语重心长的谈话。老首长心情非常沉重地感叹道:“纪委对司局级以上的干部做了个调查,结果发现,70%以上的干部都有生活作风问题。有人辩解说是因为压力太大。云波呀,你是我看着成长起来的,我希望你是那30%,这就是你的不同。你的意志力、你的过硬的工作作风就是你的优势。切记,不要去搞那些没名堂的事儿。有什么意思?忍一忍不就过去了吗?老同志们在战争年代,根本就没有女人。他们怎么办?还不是过来了?一定不能离婚,离了婚你老婆怎么办?我们中国人重传统,也讲究‘一日夫妻百日恩’,怎么说也要念及人家给你生儿育女的好处。”

男人的一生,从生下来脱离母体,就开始去寻找另一个母体。女人,永远的引诱者,西方神话中的海伦,一个幻想中完美的化身,蕴含着我并不成熟的期待和对完美女人的梦想。如果把女人奉若神明,欲望则显得多少有些猥琐。最终,最终?他记得在李淑静的床头放着一本小说,里面这样描写一个男人的内心:时间会证明,我们对女人的记忆将成为一个身体、一些想法、一段回忆、一个偶然组合、一个无机的抽象的和易枯萎的组合。李淑静接受了这个男人的自白,所以,她能够冷静而平静地控制欲望和生存的关系。

一个平静但毫无生机的婚姻可以一直平稳地往下进行,中国的家庭大都如此吧。想到这里,季子川柔情似水的目光突然飘至眼前,他感到心脏和胃一起疼痛。

被装在不被自己选择的注定要死亡的肉体里,世界的空间可供选择,也就是人可以对自己有生之年的生命的意义有所选择。男人选择了权力、财富、快乐和思想,大部分女人选择了幻想和爱。女人对爱的幻想,给男人的世界带来了生机。生机,这个漂亮的词的背后竟是冲动和危险。这股冲动和危险在李玉庭和麦立先的引导下,正一步步走向他。

在那个突然被欲望唤醒的夜里,刘云波知道,自己注定要有负于这个他渴望的女人。

想到这里,他安静下来了。明天,在旧城半岛又将会有多少赤裸裸的欲望上演?每一个开发区的建立,都意味着一场新的跑马圈地的争夺战拉开了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