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官商联姻
麦立先对刘云波选择这样一门亲事有些想不通，也问过他。他没有解释，只是说，辰辰是只懂享受、不懂生活的女孩，只要她幸福就行。
从追悼会现场回到清荣斋，麦立先脱掉一身湿重的西装，把自己扔进了一池温热的水中。躺在浴缸里，他脑子里反复出现孙菲从头到脚滴着水的样子，她像鬼一样咬牙切齿地喊：“这是晚秋留下的唯一的东西！”
是绝望？女人一旦绝望就可以如此不顾一切，不顾体面？如此想来，像季子川这样一脸沉静的女人确实有非凡之处。
他记得当年，李玉庭的江东项目正在水深火热之中，季子川向李玉庭提出了辞职。这吓坏了李玉庭，让她误以为哪里得罪了刘云波或者季子川，甚至不惜牺牲了邢积成。
在商场上，有多少人死掉都不知道自己死在哪里。蛋糕就这么大，每个人都想拿，谁的手最快，谁先拿到，最快的手也是最直接的手。李玉庭的手就是那只最快的手。为了这个快，她知道哪些东西是根本没有用的，她只要有用的。虽然季子川和刘云波从来都没有公开过私情，李玉庭却知道，他们之间的这份情意一定是刘云波最看重的。
她以为，送给季子川股份应该最有吸引力，为了挽留季子川，也为了在董事会那里能够顺理成章地通过，她稍施计谋，就让邢积成主动出售了他在川汇的股份。
麦立先现在想起李玉庭的高明和干练都不得不欣然一笑。
往事如烟，却总是在他眼前缭绕。
凉爽的秋风吹进北京的时候，IT精英邢积成频频进出川汇办公楼。他每天一个方案，让李玉庭了解他对IT业和互联网的宏伟设想。一些日新月异的IT技术在邢积成的描述中不断添油加醋，李玉庭听着始终是一脸平静的微笑。这笑让邢积成心里有些发毛，但是，他现在急需融资。否则提供软件技术一方将不再提供支持，所有的软件操作人员都将撤离，而他还没有自己的软件人才。现在，他也是欲罢不能，两千万的投资已经进去，一百多个软件工程师天天开发，个个都是高工资。所以，尽管李玉庭的笑让他发毛，他还是硬着头皮往下说。
李玉庭站起来走到他身边，拍拍他的肩头：“小邢呀，你自己看看，你现在是在搞企业吗？你简直就是在要饭嘛！当然，你这个要饭的够高级，不要残羹剩饭，只要钞票；要去了不是救急，是拿去烧。这个世界上什么钱是拿来烧的？”
邢积成看着她，没有回答。李玉庭继续说：“只有一种，就是冥币。可这世界上哪有给自己烧冥币的？你仔细想想，两千万，可以办多少事！你办什么了？买了几台机器，养了几个人天天在那里敲键盘。敲出什么了？你拿来的方案我看了。你开发的软件卖得出去吗？全中国才有几台电脑？谁需要电脑软件？你现在烧钱不是时候，中国要实现电脑办公，至少还要十年。”
“十年以后再开发，这个地盘就不是我的了。你往中关村一站，就什么都明白了。那来来往往的是人吗？全是抢钱的狼呀！我的李总呀，这叫跑马圈地！”邢积成又补了一句，“这也叫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你看看报纸，天天都有IT企业融到国外大笔资金的消息。他们哪一个不是用钱烧出来的？我现在已经和美国一家公司谈得差不多了，他们以一千万美金收购，只是我还需要再坚持半年，就半年！我现在撤，就前功尽弃了。李总，一千万美元就是将近一个亿人民币呀。到时候，我肯定会拿出更多的资金放进川汇。”
李玉庭想了想：“小邢呀，我现在说服不了你。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可是我还是要做到仁至义尽。我请你相信我的判断，美国公司不可能在中国大面积收购IT企业。他们经历过IT狂热的过程。你现在看不清的一切，他们都看得清清楚楚。做生意，钱没有拿到手时，不能先卖掉下蛋的鸡，更不能养一堆不下蛋的鸡，还想象着未来的蛋。”
当时，麦立先在一边听着，心里直发笑。这李玉庭就是靠IT发的家，邢积成却一直以为李玉庭不懂IT。一个老IT跟小IT的对话，有意思。
邢积成感觉李玉庭的口气有所松动，赶紧追上：“李总，这些我都懂。我现在只能赌一把了。再撑半年，成了，我就是亿万富翁；不成，砸锅卖铁我认了。”
李玉庭坐了下来，收起笑，认真地说：“小邢，如果你一定要一意孤行，我们就来想一个解决的办法。投资IT我是坚决不干，目前不是时机，恐怕我也很难说服其他股东。我记得你当时加入川汇是以一百万入的股，这几年成本红利一起滚，也算一笔不错的收益。我和其他董事商量一下，你可以卖掉部分股份，先应急。”
“李总！”邢积成万万没想到李玉庭会如此绝情，“在川汇的股份是我的保命钱，是我给老婆孩子留的。”
“别激动，小邢，这是商业，是要讲规则的。你急需用钱，我是在想帮你的办法，为你只好这样破例一次。”李玉庭语气平静但冰冷。
邢积成低下了头，这才知道面前这个女人比他想象中要老练得多，也要无情得多。一个在美国拼杀出来的上海女人，除了精明能干，还如此冰冷无情。他咬了咬牙说：“我的股份按一百万股，每股二元，否则不谈。”他说的价格比他的成本翻番了，说完他迅速低下了头，自己都觉得底气不足。
没想到，李玉庭竟轻声说：“这个价格，我可以接受。我尽量说服其他董事吧。”
邢积成抬头看看李玉庭，她又恢复了一脸微笑。他真真切切地听清楚她答应了他，但他还是感到心里发毛。他知道自己这是十分无奈的竭泽而渔，然而现在等米下锅，顾不了许多了。
邢积成走后，李玉庭叫上麦立先，一起去了她的总裁办公室。李玉庭一脸灿烂。
李玉庭让他坐进沙发，自己为他沏茶倒水：“小麦，这个邢积成啊，急着用钱，我帮他一下。”
麦立先想：你这是帮他？明摆着川汇的收益远远高于每股二元，这江东的地皮拿下来了，收益再翻两番也没问题。麦立先笑笑：“今天报纸上都写了，看IT精英如何共渡难关。副标题：谁还会往火里扔钱？其中，最苦大仇深的就是邢积成了，两千万一夜之间成泡影。您说的没错，他是把人民币当冥币烧了。对这种烧钱的主儿，也就是李总您愿意帮他。”
李玉庭轻松地坐进沙发：“他的苦大仇深完全是咎由自取。他可以不相信我老太婆的经验，但不能和钱过不去。”
“哟，李总，我可从来没有认为你是老太婆。”
“别拿我打趣。他这种人，我在美国见得多了，孤注一掷，以为跳过这个火坑就到金山银山了，所以我一点都不奇怪。”
李玉庭重又坐下来：“小麦，我就喜欢你的聪明劲儿。听说猎头公司给你标了三百万？”
麦立先瞪大眼睛：“如果是真的，我在李总这里的六十万岂不是太亏了！”
李玉庭看他一眼，突然问道：“汇林给你多少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