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在美国的顾苏苏陆续接到茶卡的消息,直到,她杀了自己的继母。
该失去的,已然失去了。
该忏悔的,已然反醒了。
尽管这一切都源于爱,最终,一切都将黑白。
警察和医生,都陆续赶到了肖家。
不过一年的功夫,这里就发生了这么多事情。城南郊外的肖家,都快成为韩城的新闻了。他们都说,那块地风水不好啊,肖家的产业都快败落了。
现在,是真的快要败落了。肖父并没有死去,经过医生的全力抢救,又离开了死亡线。只是那双腿废了,从此无法再站起来了。幸好秋姨并非薄情的女子,无论贫穷或残缺,都安分地守候在他的身边。
韩城再没有舞蹈大赛了。因为茶卡从此不再需要舞蹈了,她背起了画板,想要成为浪迹天涯的女子。顾苏苏如何都没有想到,自己居然一不小心,成为韩城舞蹈大赛的最后一个冠军。
收到茶卡的信件时,顾苏苏已经身在美国了。她用了娟秀的笔迹,描述到撒哈拉沙漠的神奇,荒无人烟的凄凉,还有那落日黄昏的美丽。文字里,满是云淡风轻的味道:
苏苏,我现在才发现,那么多年的仇恨,居然是微不足道的。
秋姨是一个让人欢心的女子,能不离不弃地守候着父亲。还有,幸好在出事前,秋姨怀了父亲的孩子。
你知道吗?我将有弟弟了。
我多么想看到,成年之后的他。是有锦哥哥的安静,还是有年哥哥的桀骜呢?不过无所谓,我都会喜欢的。
我喜欢她。这个守着我的女人,守到了心碎。
所以,我跟她一起洗了玫瑰浴。
她的身体很美,我的身体很美。妈妈的身体很美丽,唐绣的身体也很美。我唯独没有,看过你的身体。
所以,我把这一切都画了下来。
是的,油画让我如此自在。
如果哪天我不见了,你能找到更加真实的我吗?
隔天的包裹里,便包着一副巨大的油画,是从撒哈拉沙漠寄过来的。
顾苏苏抽了出来,里面只有一个女子:
说不清楚她是谁,像林姨也像秋姨,像唐绣也像顾苏苏,还像茶卡。似乎只是简单的手法,茶卡便把所有人的神态,注入了一个新的生命里。油画的角落里,是玲珑的字迹:我们都在寻找唐绣。
那时候,顾苏苏正要去参加世界舞蹈大赛。参加比赛的前夜里,她对着那副色彩浓烈的油画,跳了一次宇宙毁灭之舞。如同多年前在舞蹈室看到茶卡一样,她旋转变换的空间里,亦是落泪了。
唐绣,你现在在哪里呢?
顾苏苏的思绪,猛然回到离开中国的前夜。
唐绣被警察带走了,她只说了一句话:“苏苏,你永远都找不到我。永远都不会。”
是的,她永远都找不到唐绣了。那段美好的青春岁月,那个单纯的舞蹈女子,永远被岁月所淹没。她所寻找的,不过是一段无法抓住的回忆。既然是无法抓住了,那么就任凭时光的流转,让它从此消失吧。
翌日的世界舞蹈大赛里,顾苏苏跳了自编的舞蹈,叫——玫瑰复活夜。
是很迷幻的舞蹈,时而是婉转的,时而是温柔的,时而是浓烈的。它代表了三个男子,沈流白和肖安锦,还有林薄年。那些关于爱情的回忆,逐渐渗透到她的生命里。到最后她才知道,其实自己的喜欢的,最是林薄年的浓烈。所以他离开的时候,才会哭得更加真实。
可是,只不过是名字而已。他们都不再回来,只留下悲伤的思绪,还有追悼的舞蹈。
这次,顾苏苏听到了,全场的掌声。
后来,茶卡又来信了。
信中很是欢喜,秋姨生孩子了,取名为锦生。她还恳求道,苏苏,你一定要回来看看。
那时,顾苏苏已经取得世界舞蹈大赛的冠军,蜕变成耀眼的女子。可她的内心,还是平凡如当初。毅然推却了来自世界各地的邀请,婉转温柔地拒绝道:“我有弟弟了。所以,我必须先回家。”
结果,当顾苏苏回到肖家的时候,秋姨已经死了。
死得很美丽很残忍。十七把刀子插在美丽的裸体上,到处都是红色的血液。还有漫天飞舞的玫瑰花瓣,轻轻覆盖了她的容颜。
茶卡亦因谋杀继母的罪名,被送到了监狱。
那栋华丽颓败的别墅前,只剩下残废的肖父,抱着一个哇哇大哭的婴儿,风年残烛地倚靠在门口。泪水,穿越了那些纵横的皱纹,最终落入了婴儿的眼睛。
顾苏苏没有丝毫地惊讶,只是接过了婴儿。果真如茶卡所希望,是一个男孩。他的眼神明净得要命,似乎只一眨眼,就可以把世界都颠覆了。
孩子一直都在哭。顾苏苏抱着他上了公交车,吃力地抓着很高的扶手,眼里却全是幸福。她仿佛看见了调皮的茶卡,吐着舌头说道:“嗨,苏苏,这是我第一次坐公交车呢!”
但是此刻的茶卡,已经安静地坐在铁窗后面,相貌依旧与孩子无异。
顾苏苏抱着孩子,轻轻地说:“茶卡,原来,你早就知道了。”
茶卡淡淡地笑了,如同秋季里的雏菊,摇曳着说:“是的,我早就知道了。你离开中国之后,我便喜欢上秋姨,跟她一起洗了玫瑰浴。我看见那熟悉的身体,是很熟悉的身体,还有隐藏在腋窝里的朱砂痔。那时候,我便知道,她就是绣绣。”
最后,茶卡只是亲吻了孩子的额头,便沉默地离开了。
看着那个颓败的背影,顾苏苏最终没有说出口。其实她也早就知道,秋姨就是唐绣了。
自从秋姨开始跳那支宇宙毁灭之舞时,直到唐绣被逮捕所说的最后一句话时。她清晰地听到,唐绣无法发出昏迷中的“那个声音”,而处于惊险中的秋姨,终于发出了最真实的声音。
那个声音,才真的是“那个声音”,专属于唐绣的声音。
原来,唐绣在信中所提到的温柔男子,其实是肖父。但是肖父根本无法接受她的爱,便想把她匆匆送到美国。
没想到手续还没有办全,真正的秋姨便因为凌茵的失误,在医院里结束了生命。唐绣并没有告发凌茵,反而帮助凌茵掩盖了事实,还整容成秋姨的样子,从此与肖父在一起。
另外为了掩盖整容的事情,唐绣又特意安排了美国的一切。刚好第三届冠军柴美田,想要去美国却又因为自己没能去成,就来哀求已经整容成“秋姨”的她。于是,她让柴美田整容成自己曾经的样子,以唐绣的名义出国了。
一切的安排,已是天衣无缝了。若是就此停止的话,后来的悲剧便不会再发生了。
但是,唐绣始终输给了过去。她还是疼爱着茶卡和顾苏苏,甚至做下了红色心形箭头记号,让顾苏苏走进茶卡的忧伤。还故意让柴美田以“唐绣鬼魂”的形式出现,让顾苏苏和茶卡成为好姐妹,还想让顾苏苏嫁给肖安锦,更想让茶卡过上正常的生活。
更加可怕的是,唐绣对茶卡的宠爱,已经近乎疯狂了。当她听柴美田说到,那些担任过茶卡舞蹈老师的冠军们,每天都咒骂着茶卡的时候,她的怒火便上来了。她让柴美田杀死了龚露露和上官秀丹,害得修雨萌疯疯癫癫,还把她们的尸体都放在了蜡像里。最后,柴美田却失神了,终日对萧玉君跳着那支宇宙毁灭之舞,陷入了堕落的生活,无法再动杀心了。
直到有一天,已经整容成“唐绣”的柴美田遇到了歹徒,陷入了假死的状态。就是这样的假死,促使美国警方对唐叔发了尸体认领通知,亦带来了更多的杀戮。
无奈之下,唐绣只好吩咐柴美田,在唐叔面前吐露了半个真相,说她并不是唐绣,只是为了来美国,故意整容成唐绣的模样。而真正的唐绣,早已经失踪了。
哪知唐叔却疯狂了,固执地以为是肖家害了女儿,还毁了容颜跑潜伏在肖家。而与此同时,唐绣才发现,秋姨亦不过是林姨的复制品,还是无法取得肖父的爱情。所以她又以肖安锦的爱情做诱惑,让凌茵对林姨下手。哪知,唐叔却先一步下手了!就连唐绣自己,都一直对林姨的死亡感到困惑。她自然没有预料到,黄管家居然是自己的父亲!
直到唐叔迷晕了肖父之后,正要对自己下手的时候,唐绣才说出了真相。但是所有的事情都已经来不及挽回了,唐叔只好将计就计,还是把唐绣迷晕了,对所有人做了最后的谎言,独自担起了所有的罪名。
尔后的时间里,唐绣终于以“秋姨”的身份,和茶卡成为了亲密的母女,还和顾苏苏关系甚好。只是被“唐绣”面具所笼罩的柴美田,终于不愿意再被唐绣所摆布了,想要对所有人说出真相。所以,顾苏苏才会在唐姨家看到,唐绣的影子。
唐绣想尽了办法,甚至以柴美田的父亲的生命做威胁,让柴美田继续假装自己,制造了很多迷惑的场面,让她去杀害“沉睡的情敌”--林姨,还有因为得不到肖安锦的爱,一直在威胁自己的凌茵。
当然,后来在顾苏苏的追查之下,她不得不联合柴美田,又杀害了可能会暴露秘密的萧玉君,还有芸姨。
直到后来,因为唐叔的牺牲,唐绣和茶卡的关系终于得以缓和了。然而,林薄年却要带走茶卡,这个让她心疼与宠爱的孩子。于是,她故意对外界大肆宣传,林薄年早已回国的消息。引得来了那个心怀报复之心的男人,最终留下了茶卡。
而被戴上面具的柴美田,逐渐失去了自我,滋生了愤怒之心。即使父亲很粗暴,连当初自己在美国声称要自杀,他都未曾前来看望。但是毕竟是自己的父亲啊,柴美田只好任凭唐绣摆布,甚至真的扮演起“唐绣”,去照顾唐姨的生活。而当初唐姨不责怪茶卡的原因,是因为她以为,唐绣真的没有死,只是回来避难了。
到最后,唐绣还是无法挽回肖父的心,让他忘却对“林姨”的爱情。甚至于肖父爱上了另外一个女人,跟“林姨”的容貌是一模一样!即使得不到肖父的心,她也要得到肖父的身体。于是,她又命令柴美田,让伤害肖父,让他变成残疾人,从此再也不要离开自己。
只是唐绣根本不知道,柴父已经病发死亡了。柴美田终于爆发了多年的隐忍,最终将计就计,先伤害了肖父之后,再将杀戮的刀舞向了唐绣。所以,顾苏苏离开美国之前,就看到了那残忍的一幕。
离开监狱的那刻,怀中的孩子突然不再哭泣。
只是顾苏苏的叹息,萦绕了整个深秋,
所有的一切,都因爱而开始。所有的一切,都因爱而陨落了。
如今,肖家已经完全败落了。
那个曾经让韩城所有人羡慕的地方,终于沦陷成一片荒凉。
只留下一个未老先衰的残废男人,每天倚靠在门口念叨:对不起啊,对不起啊,对不起啊。
肖父的生活已经无法自理了。
茶卡嘱咐过顾苏苏,一定要照顾好父亲和孩子。
于是,顾苏苏只好为他们办理了手续,准备迁往美国。只是没想到在收拾东西的过程中,她又发现一个红色心形箭头,是在肖安锦的书桌抽屉边,还是唐绣的笔迹。
诧异之中,顾苏苏拉开了抽屉,里面是肖安锦的密码日记本。她根本没有思索,直接输入了唐绣的生日,本子便被打开了。
忧伤情欲的文字里,原来肖安锦从来没有忘记过唐绣,即使顾苏苏的出现,也没有改变过他的爱恋。结果后来,却在那次林姨的蜡像被林薄年摔到窗外后,他发现了藏在里面的尸体。
原来,肖安锦早就知道,是“秋姨”策划了所有的谋杀案。但是在“母亲”的哀求下,他只好将真相埋在了心里,直到唐叔的事情出现时,他以为又是“秋姨”的阴谋,终于忍不住那些杀戮秘密的煎熬,义无反顾地奔向了死亡。
只是到最后,肖安锦都不曾知道,“秋姨”根本不是他的母亲,而且那个寻找了千百次,却始终无法寻找到的爱人——唐绣。
顾苏苏现在才知道,当初的肖安锦为什么会那么疯狂。原来关于“母亲”的杀戮秘密,已经压得他喘不过气来,是比死亡还可怕的真相。
可是,这一切还重要吗?都已经不重要,不过是爱罢。亲情,友情,爱情,都被一个“爱”字所困扰,甚至加上了枷锁。
顾苏苏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推着肖父,拦了一辆出租车。
前往机场的路途中,一辆警车呼啸而过,车上是一个眼神微暖的男人。如此熟悉的色调,刺痛了她的眼睛。那是沈流白。
出租车司机叹了口气,漫不经心地说道:“这可是韩城化妆公司的老板啊,却狠心杀害了跟他创业的妻子。而且不光如此,警察还查出,原来两年前韩城舞蹈大赛的谋杀案,是他们两个所做的呢。”
这样的漫不经心里,多少有些幸灾乐祸的味道。
顾苏苏想起多年之前,沈流白搬来没多久的时候,便掉落了一张相片。
其实那时候,顾苏苏就应该知道:沈流白的出现,不是为了遇见她;沈流白的靠近,不是因为爱上她;沈流白到肖家,不是为了保护她。而是为了寻找唐绣,就连设计杀死安末,也是为了把她推向冠军的位置,得到机会去肖家寻找唐绣。所以当她无法带他去肖家的时候,沈流白才回到了夏小悦的身边,直到最后发现了唐绣的死亡,他才在失落中去重新追求自己。
沈流白的青春时光,自始至终都是为了唐绣。
因为顾苏苏看得分明,那张相片里的女孩,是唐绣。她曾经以为那不过是沈流白的无意收藏,毕竟唐绣当时在韩城那么风光,可是事情到最后,她才知道一切都不是巧合。
至于沈流白和唐绣,到底有过如何的前尘往事。
顾苏苏,再也不得而知了。
所有人,都已不得而知了。
那片生死离别的韩城,终于在飞机的腾空过程中,变得越来越渺小,越来越遥远了。仿佛穿越了千年的时光,顾苏苏终于回到了美国,这里该不会再有悲伤吧?
终于下飞机了。
顾苏苏摸出手机,正要换上美国的号码时,手机却又响起来。
是来自中国的号码。
里面传来一个女警察的声音:“很遗憾,茶卡在监狱里自杀了。”
顾苏苏没有半分惊讶,仿佛早就知道,茶卡会走向如此的结局。她甚至不愿意,让任何亲人看到她的死亡,特意留下了遗书:
如果我死了,请让我拥抱海洋;
如果我死了,请让我拥抱蓝天。
听完之后,顾苏苏很清淡地说:“麻烦你们,帮我把她火化了。至于骨灰,海洋还是蓝天,就随便处理吧。”
顾苏苏还是没有哭,轻轻地吻了一下孩子的额头,轻轻地喊了一声:锦生,你还在哭吗?
然后,孩子的哭声戛然而止了。
顾苏苏终于清晰地听到了,肖父一直念叨的话语:
“林薄年,对不起啊。当初那个案子,是你当了我替罪羔羊。”
顾苏苏听得真切。
泪水那么疯狂,坠落到尘世的深渊。
是啊。那么美好的林薄年。怎么可能是罪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