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靳痛得眼泪汪汪,但这盛药的碗可是好不容易买来的晋国正货,在这地方随便转个手就是百十来个钱的出入,万万糟蹋不得,况且碗里盛的是又费钱又添水又耗柴火的药,也是比小命还重要的,是以强忍痛楚,尽力弯腰下去放碗。但他人小手短,脑袋又被扯住,不管身体怎样扭曲,碗总离地还有半尺来高,悬着没处落手。
他颤声哀求道:"好、好罢,不吃药也行啊,你放手,我、我给你拿好吃的……给你拿肉来吃,好不好?"
就在感到好几处头皮马上要离开脑袋的紧要关头,那少女突然开口模糊地叫了一声,手上一松。小靳大喜,后退两步,顾不上头顶火辣辣的痛,叫道:"妈的,扯得你老子好……"
他正要教训教训这不知好歹的丫头,不料那少女在床上一个翻滚,纤足飞踢,小靳脑门中招,连人带碗翻滚出去,"咣啷"一声,东晋细瓷碗在柱子上摔个粉碎,药水满天飞散。
"呱--呱--"
道曾抬头向上望,今日的夕阳高远得让人敬畏,随着呱呱的叫声,几只寒鸦从头顶一晃而过,翅膀乱扇,扑腾着在一旁的歪脖槐树上停了下来,血色的小眼警惕地盯着道曾。
道曾双手一展,笑道:"没有了,今日没有了。瞧。"他指指身旁密密排列的几十只灰白的土坛,"臭皮囊皆已收入其中,如云烟消散了。"
但寒鸦们不信,仍旧摇头晃脑,咕咕地叫。道曾叹口气,扛起锄头道:"你们这些食人血肉的东西啊,真的是生逢其时呢。跟我来罢。你们想吃的人肉多的是。"便欲往山脚走去。
忽听身后脚步声紧,道曾回头看去,见小靳三步并作两步从山坡上冲来。等奔近了,道曾见他脸色铁青,便道:"死了么?唉,冻成那样,能捱过一日已是不易。难为你了,先收了罢,你也别太介怀。"转身便行。
却听小靳破口大骂:"介个屁啊!这娘们好死不死一来就砸我的招牌货我还跟她介怀我跟她介恨都不够!和尚你也是好死不死拿你的破碗给她盛药就行了干吗非用我好不容易弄来的南朝正品说什么病体虚弱我看她……"
道曾知道这小子一发起火来可以不吃不拉吼上几个时辰,当下也不为意,笑道:"今晚换你看庙罢,我去看一下你昨日说的战场,许要一两日才回来。不论胡汉,天下苍生都是需要超度的。"转身便行。
忽感背心被一把抓住,小靳忧心冲冲道:"先超度你自己吧和尚!你以为那破庙经得起拆吗?只怕等你超度完外面的孤魂野鬼回来,自己也成了没窝的野和尚了!"
等他生拉活拽硬扯着道曾赶到后院门口时,"呼"的一声,一只半人高的盛雨缸迎面飞来。道曾哪在乎这些身外之物,身型微晃,已闪身进门。小靳却知道这缸里藏着他贪污的建庙时留下的香火钱,虽说就算被拆穿了道曾也不会说什么,自己这脸面可赔不起!当下奋不顾身往前一跳,死抱住水缸,一齐跌落,百多斤的重量,差点没将肠子挤出来,惨叫道:"……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