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出生后就没有和我们生活在一起。寄养在乡下祖母家。直到十岁时才和我们住在一起。”
“为什么?”
“计划生育呗。他是超生的。因为我爸妈都是国家职工,只允许生一个。但我爸妈又非常想要个男孩。传统的中国思想。所以就冒险生了家明。怕被人知道揭发,只好交给祖母寄养。不敢和我们相认,一直管爸爸叫‘叔叔’,妈妈叫‘阿姨’。我还好,叫我姐。不过那时候我以为他是堂弟表弟之类,完全没想到是亲弟弟呢。”
她搓搓鼻子,“好啦。既然那么喜欢男孩,生下了却又不管不顾。如果说寄养在乡下时无法照顾到。那后来呢。后来接回家中,两人又在闹离婚,成天冷战。结果在家明回来的第二年就离婚了。最气人的是我爸爸,以工作为借口,一走了之。”
“一走了之?”
“就是跑了。”
“跑了?你爸爸干什么去了?”
“流浪。四处漂泊。”
我皱起眉头,“他是干什么工作的?”
她吸进一口气,“以后再同你说。总之,就是到处跑。”
我脑中立即浮现自由职业者、流浪艺术家之类的人。并想到自己的父亲。莫非温岚亦有一个不负责任的父亲。
“后来政策氛围松了,家明也日渐长大,十岁时就被接回家中。那天爸妈突然对我宣布说,这是你弟弟。我的天!我一时半会真接受不了。无缘无故冒出个亲弟弟来。一直以为是独生子女,突然就被宣布不是了,有梦想破灭的感觉。那时都以独生子女为傲嘛,可以独霸一切,可以娇生惯养。现在看来,独生子女才不好,孤独得要命。”
家明这时远远地朝我们挥挥手。“哎!”温岚兴高采烈地挥手回应,一脸的疼爱。
“以为回到家中,家明从此就可以过正常的家庭生活了。可怜啊,父母没多久就离婚了。这小子倔强得很,一直不肯叫‘爸爸’‘妈妈’,现在还叫他们‘叔叔阿姨’。是我都会有怨恨。但家明告诉我说是叫习惯了,改不了口,还说,没有他们不要紧,只要有姐姐在就行了。哎哟,真叫人感动的。”
沉吟片刻,她又说,“现在我们姐弟俩是相依为命。”
“那你妈妈呢?”
“没过几年同样一走了之。提起他们我就一肚子气。”
我不好再问什么。想起托尔斯泰所言,幸福的家庭都相似,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
“唉。”她叹一口气,“家明就是因为寄养在乡下,没有受到良好教育。奶奶年纪大,多少照顾不周,染上了一些坏习惯,不爱学习,游手好闲,经常同小混混在外面游荡。我嘛,要读书,高中时起开始寄宿,不能整日看着他。总之,难办哪。令人头疼。”
“我相信家明会变好的。他本质不坏。”我不知道说什么去宽慰她。
“你这样认为?”她笑了,“我也相信是。”
我们默默地看家明踢足球。操场上这群大声嚷嚷的十五六岁的少年,个个看起来都是那么天真可爱。他们也许受到了别人的伤害,同时也伤害了别人。但他们是无辜的。青春就是如此,允许犯错误和改正。他们的青春依然生机勃勃,笑容依然清澈明亮,看到如此,想必没有人再会责备或求全他们。
“哟,天阴了下来。看来会下雨啊。”温岚抬头看一下天。
“可能会啊。还是四月。”
家明这时跑回来,大汗淋漓。
“你们在聊什么呢?”
“聊你呢?”温岚回答。
“我?呵呵……”他羞赧起来,用衣袖擦拭汗水,“我可没什么值得说的呀。”
“不踢了?”温岚递给他手帕巾。
“不踢了。他们要下课了。”
一看时间,十一点半了。我们也该回去了。我们返回办公楼。在办公楼庭院,家明打住我们:“你们不用陪我进去了。就在这里分别吧。”
我和温岚相互看看,点点头。
“那好。”温岚说,“记得听话。有什么事就给姐打电话。我会立马赶过来。”
“澄海哥,我们可有约定。”他笑着举起手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