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墙角背靠着墙壁坐下来。这时已是下午四五点钟的时光。白纱窗帘布被风吹得哗哗作响。一闭上眼睛,肖邦的钢琴声以及夹杂其中窗帘布的哗动声又将我带入记忆中无数个与纪美听肖邦的午后光景。
“澄海,动物园前几天刚从澳大利亚引进树袋熊,你知道吗?你见过树袋熊么,我只在电视里见过呢?熊妈妈能把它的孩子放进育儿袋里,就像我们往口袋里放东西一样,多有趣。明天下午我们去吧。”
“嗳,听说岩井俊二又出新作品了。《关于莉莉周的一切》。你看到海报了么。绿色水稻田里,一个穿白衬衣的少年,戴着耳麦。应当是在听音乐。我总觉得那少年同你很像呢。周六晚上我们去电影院看吧。学生有半价优惠。”
“呵呵,又有台风来了。明天后天都不用上课,真是太令人高兴了。澄海,刮台风的时候你都在干什么。是捂着被子呼呼大睡呢,还是站在窗边看呢?我嘛,通常是坐在窗台上观望。风大极了。把树叶、纸片、塑料袋吹得满天飞。如果你能到我这里来有多好。这里的台风都来得这么早吗?现在才是四月份。这次台风好像叫‘蝴蝶’。不知道是怎么命名出来的。”
……
听完一张唱片后,我像纪美当年做的那样,用碳纤刷和洗洁液轻轻擦拭,唱针、唱臂、转盘亦一一擦拭。然后套上防静电薄膜袋,再装入封套中。
“记得同一张唱片不能连续播放,起码要一个小时后,热量散去才能再次播放。”“唱片要放在凉爽通风的地方。”
纪美的话在耳旁清晰如昨。我尽量按着当年纪美做的去做,希望能做到完美无瑕,但毕竟不能做到像她那样细致入微。照料东西也许是女孩子的天性。
八月的一天,我收到清树的信。在家中收到他的信,我十分意外。看信封的邮戳,是从拉萨寄来的。到拉萨了吧,拆信的时候我想。
展信佳。
暑假你一定是在家,所以把信寄到了你家中。但愿我的猜测准确。
我七月中旬就到达拉萨了。比估计时间早了十来天。给你写这封信时,我已经在拉萨住了大半个月。
我住的旅馆吉玛旅馆,是一所日渐破落的家庭式小旅馆。位置虽然偏僻,却十分安静,藏味又浓。价格相对便宜。
旅馆住着来自世界各地的旅人,日本人、韩国人、法国人、印度人、尼泊尔人……而且房间不是单间单床的,要与别人合用。我所住的房间就有三个床位,这半个月以来,身边的两个床位就不断地换了许多人。他们长的住上几天,短的一两天,甚至是睡上一觉便走了。同他们匆匆认识,又和他们匆匆道别,彼此在对方的生命旅程中来又走。这是一件非常有意思的事情。我常常在猜测,
想必你很想知道拉萨的风物。布达拉宫是要同你讲讲的。第一眼看到它的时候是失望的,只觉得它颜色灰淡,并不气势惊人,和摄影照片、电视录像中看到的相去甚远。而多走了几次后,耳濡目染那些古老神秘的壁画、佛像、灵塔,清隐修行的喇嘛,虔诚朝拜的信徒,便觉得它神圣巍峨了。之所以如此,是因为自己的心还未神圣和高大起来啊。
必须同你讲讲热闹非凡的八廊街。这是一片旧式的、藏族生活气息浓郁的街区。这里曲径通幽,四处经幡飘扬,桑烟荡漾。游客、商贩、信徒会集于此。叫卖声、诵经声、转经筒声,各种声音交汇。最让人敬佩的是来这里朝圣磕长头的信徒。他们从各个地方,远的千里之外,有白发苍苍的老人,有一起出动的一家人,历经数月甚至数年,一步一叩首走来。他们虔诚的程度让人难以置信。
踏上这片土地将近四个月时间,我想我是爱上这片土地了。这里深湛的蓝天、金灿灿的阳光、格外宁静的夜,人们质朴的眼神、神秘的风物,深深地震颤着我的心灵与灵魂。上个星期,我觅得了一份零工。在一间酒吧当招待员。老板是台湾人。日常开销能支付一大半了。并且萌生一个想法,打算在此长居。当然,现在这还是个仓促的想法。在这里生活需要勇气,这勇气不是别的,仅仅是摆脱你以前所得的,以及在内地繁华城市所能预见得到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