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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深刻对比阐述

隋小米说:“听我妈讲你们从外地过来的,那你上学怎么办。”

季海滨说:“这都要感谢政府政策好啊,让我们这些外来务工人员的子女有学上。”

隋小米走到窗户边拉开窗帘,指着季海滨学校的方向说:“我就在那边的学校念书,毕业班,高三(1)班。”

季海滨很是惊讶,说:“你是高三(1)班的,不可能吧,我怎么没见过你,我也是那个班的,我坐在倒数第二排,全班都能看见。”

隋小米说:“高三新分班才一个月,我高二下学期就去外地学美术了,等国庆假期结束了就归队,整个暑假天天都面对着颜料,眼睛辨色都快出问题了,我已经有三个多月没见到那帮痞子们了,想念啊,不过到了十一月份又得出去专修美术。”

季海滨说:“艺术家就要适应这种漂泊的生活,你才刚刚起步。”

这时隋母推开门,对隋小米说:“刚刚有一个美术协会的老师发短信给我,说今天正巧有空,要你去他家看看。”

隋小米还没聊过瘾,说:“不去,好不容易回家。”

隋母哪肯认输,说:“这个老师很难请的,今天碰巧有空,不然想见都见不着。”

季海滨说:“小米,你跟你妈去吧,反正这么多年都熬过来了,也不在乎这半天,过两天开学了我们到班里聊。”

隋小米说:“我也就是象征性的挣扎一下。”说完后和季海滨拥抱,又多拿了一包麦丽素走出房间。

送客的时候季母满脸欢笑,不住的说下次再来,在得知自己儿子和隋小米是同班同学后更是把最后一袋上好佳粟米棒也送了出去,说路上坐车吃。

季海滨开始盼望早点开学,季母则成了祥林嫂,送完客后就一直念叨着户口有希望,户口有希望。傍晚的时候电话铃又响,季母去接听,讲了两句把季海滨叫出来说是找他的。季海滨当时正在看体育新闻,隔着房门问是谁,季母说是他在小城里的同学。

季海滨精神因为意外振奋了一点,跑出来接电话。小城的同学告诉他,现在他们正在班长家里集中起来给他打电话,季海滨表示感谢地方有关部门的重视,询问了他离开后当地政治、经济、文化等方面的具体发展情况,双方就这一个多月来对两地教育业异同的理解做了深刻对比阐述,高度统一了思想。本次谈话历时半个小时,两头的人激烈争夺话语权,季海滨说着说着差点流眼泪。

挂了电话季海滨问季母什么时候能回家乡看一看,季母说这才出来多长时间啊,也就一个月。

季海滨说:“寒假回去看看。”

季母说:“你有寒假我们可没有,就过年的那一个礼拜放假,前前后后事情肯定多的不得了,哪有时间回去。”

季海滨被斩立决,了结了杂念,如同庙里断了香火的菩萨,灵光不再,剩余的假期继续复制之前的混沌生活。

最后一天季母去单位加班,留了季海滨父子俩在家独守。季海滨不停的刷新邮箱,却一直看不到萧晓的回信,他想象不出萧晓此刻的情形,脑子和邮箱一样空白。只能埋怨季母一点都不人道,把自己丢在家里。

季父提醒儿子说:“别这么没良心,再过几天就是你的生日了,你妈可是记得,还说有礼物要送给你。”

季海滨去翻日历,说:“我什么时候又成十月份生人啦。”

季父说:“这里边有个阳历和农历的问题,具体怎么换算我也不知道,这事你妈不会记错的。”

一直等到晚上九点多季母才回家,途中季海滨无数次想去睡觉,因为第二天就要开学。季父不停的规劝说可能会有礼物一起带回来,季海滨屈服于礼物因此一直硬撑着,还吃了一碗方便面充饥。

季母回到家后一直没什么表示,季海滨说:“难道你就没带点什么东西回来吗。”

季母一拍脑门,像撞车后弹出的安全气囊,说:“有有有,你一说我想起来了。说完后从手提包里找出一张单据递给季海滨。”

季海滨说:“这是什么东西啊?”

季母说:“体检单。”

季海滨说:“谁的体检单啊,给我干什么。”

季母说:“你的体检单,我们单位组织员工体检,我把名字转成你的了,你好好查查。”

季海滨把体检单随手一扔,说:“我又没病查什么查,合着我等了一个晚上就等到这么个东西。”

季母说:“就是没病才体检的,有病那就晚啦,你上了中学后就一直没去医院体检过,这次机会难得,正好在上海做个检查,我们也好放心。”

季海滨说:“医生早就说过我没事了,不用再检查。”

季母说:“查查好,不查白不查。”

季海滨拾起体检单,说:“那我的礼物呢。”季母说:“妈妈忘不了,你生日还有好几天呢,等你这个礼拜做完体检,妈妈带你出去买礼物。”

季海滨看了看体检单上的日期,说:“怎么要连续体检一个礼拜才行啊,按理说这上海的医院技术发达,怎么时间还那么久。”

季母说:“花一个礼拜时间好好检查,换个全家放心,学校下午放学早,你就顺路去医院,正好平日里医院不忙,你拖到周末反而不好办。”

季海滨说:“行了行了,我知道了。”

季海滨回到卧室,墙上的挂钟敲响了十下,隐约还能听见楼下店面打烊时卷连门拉下的声音。他走到窗户前,隔着厚厚的玻璃看外面的夜景,对面商场里的灯接连着熄灭,街道上最多的就是出租车,等待交通灯一红一绿的跳动。他关了房里的灯,拉上窗帘,一头栽进被子。

空荡荡的房间仿佛被抛离,只能听见空调呼呼的往外吹风,听着听着四周慢慢寂静,轻微的鼾声开始飘向天花板。

假期如同是被包养在外的情人,整日被情人缠着会觉得怕露马脚不自在,可逃脱后过不了多久又会想回到情人那,但情人和假期的不同在于一个被你支配而另一个支配你。季海滨没有情人,享受不到支配人的快感,他只有假期,因而一直被支配。

季海滨七点多就被季母叫醒,脑袋涨痛,昨晚做了整夜的梦,梦见去体检,抽血抽出了一只雪碧瓶那么多,结果医生说还没完还得接着抽,于是当场就昏厥过去。朦胧中被人又叫又摇,睁开眼季母正在像打枣子一样推搡他。

早饭依旧没有,季海滨洗漱完毕后季母给了他十块钱,叮嘱他到小区门外的早点摊买些东西吃。季海滨说之前给的钱还没花完,用不着再给。季母问他体检单有没有放好,季海滨拍了拍书包,说在里面呢。季母还不放心,一直跟到电梯,在季海滨踏进电梯的那一刹那,季母又想说话,无奈电梯门合拢。

季海滨虽说小时候出现过生命垂危的情况,但经过手术也已经全愈,之后又连续体检了三四年,等到开始发育后就一切正常,比没生病的同年人更为活跃。现在到了上海,很快就是自己的生日,同时也是季母的苦痛日,万没想到提前的礼物和慰问就是体检单。

这次体检本来是季母单位给员工办的福利,季母恩及子女,把机会让渡给了季海滨,并声称机会难得,说这是上海数一数二的大医院,能检查出小地方查不出的毛病,仿佛体检成了寻宝。

今天出来的太早,尽管还没到学生们上学的高峰时段,但经营早餐摊点的商贩们都已经开始拼命赶制。季海滨买完早饭后觉得时间还早,他觉得太早到班级会被人误会,于是就去了市民公园,坐在里面的一张长椅上进餐。

周围大部分都是出来晨练的老人,三三两两。季海滨东张西望的喝牛奶,牛奶快见底的时候他看见一个黑影朝自己的方向快速跑来,黑影比较瘦小,明显是个女性。季海滨想这个老婆婆还挺有精神的,步伐很矫健。

黑影越来越近,季海滨发现这个影子除了瘦小之外还很前卫,因为他看见了一只粉红色的鸭舌帽。接着就是一张脱俗的脸,季海滨吓了一跳,无数诸如“一叶浮萍归大海,相逢何必曾相识”之类的句子弥漫开来,像煮沸的稀饭一样喷出电饭堡。

那张脸没有注意到季海滨的沸腾,从他眼前一溜而过,脸不见了,又只剩下了一个矫健的黑影。季海滨又在心里默念“泪眼问花花不语,乱红飞过秋千去”。

在季海滨的整个早饭过程中,那张脸从他面前晃过去四次,每一次他都想叫住那张脸邀请她共进早餐,但又一想人家跑步跑的好好的,把人家叫住太不文明。早饭吃完后那张脸也随即消失,季海滨特意在椅子上多坐了会,熬到时间差不多的时候才动身去学校。

走到校门口的时候季海滨听见有人叫他,他回过头张望,看见隋小米正在不远处跟他招手,然后奋力的向他跑过来。当时他就萌生了一个意念,如果跑过来的不是隋小米而是那张脸该有多好。

从校门口到教室的这段路上,季海滨一直觉得自己在被别人注视着,来来往往的人经过自己身边都要留心的看一眼,然后再捂着嘴巴私语一阵,季海滨被看的仿佛有点失身,他问隋小米:“你看看我,有哪不对劲吗。”

隋小米瞅了季海滨一眼,说:“没有啊,挺好的。”

季海滨说:“我怎么觉得一直有人在看我啊,你有没有察觉到什么,难不成是我的错觉。”

隋小米说:“放宽心吧你,没事的,他们不是在看你。”

季海滨说:“那为什么我强烈的感觉到一直被人注视着,还被指指点点。”

隋小米丝毫不避讳,说:“我告诉你,他们是在看我。”

两个人从前门走进教室,季海滨粗略看了一圈,班里的学生已经约摸来了一半,预备铃还没响,大家都在东倒西歪的聊天。隋小米对着班里的人喊道:“大家好啊!”

这喊叫如同美国独立战争时的莱克莘顿枪声,全班的视线为之转移,学生们先是发愣,而后个别女生反应较为迅速,摆出了“啊”的嘴型,但声音还没跟上;靠前的一两排人提前进化,发出了那声“啊”,随后“啊”声此起彼伏,原先坐着的人纷纷站起来,站着的人差点跪下。

季海滨小声对隋小米说:“这怎么个意思啊。”

隋小米说:“欢迎我回归呗。”季海滨想这哪是欢迎你回归啊,港澳回归也没这样的。

学生们涌向隋小米,很快季海滨就被阻隔在了人流形成的安全线以外,隋小米则俨然一樽伟人雕像的模样站在中央地带,像外滩的陈毅市长,受到人们的追捧。在整个过程中,一直没有谁爱屋及乌的关照一下季海滨。

季海滨不愿当绿叶,当即主动撤离回到自己的座位。教室仿佛成了演唱会现场,季海滨发现前排没有轰动的就只有孙忆茗和吕思溢二人,那两个人比隋小米还像雕像,闭着眼睛杵在位置上一看就知道是在背书。

张馨若退回到一旁,从书包里掏出化妆镜照了一下,接着不好意思的冲季海滨笑了笑,显得很腼腆。

围观现象一直维持到上课铃打响,那声铃响就如同动物园的下班信号,告诉游客们参观时间结束。

艺术和搞艺术的人有着异曲同工之处,艺术就像是艺术者的长头发,属于一种明显的告之符号。而艺术的力量是巨大的,巨大到连老师都来主动和隋小米示好,可见为艺术献身以及以艺术的名义颠覆阶级关系是有历史可能的。

中午放学后一行人站在天台上等饭吃,张馨若手里多了一只秒表,季海滨问:“这是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