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怎么样,大卫?”他问我。
我们握手致意,他的手还是一样粗糙有力,握手还是一样坚定有力。琴借口有事,忙退了下去。我和霍伊寒暄了几句,之后就陷入沉默。我和霍伊?帕克相处总是不太自在。也许是恋父情结作祟,我总感觉他似乎视我为一大威胁。这一点我能够理解,他的女儿成天跟我在一起。我们不断努力争取得到霍伊的支持,想和他建立起良好的关系,一直到伊丽莎白死之前,我们还在努力。
霍伊把发生的事情怪到我的身上。
当然,他从未直接怪罪于我,但从他的眼神中,我可以看得出来。霍伊是个魁梧而又强壮的大块头男人,力大如牛,典型的淳朴美国人形象。他总有一股要保护他人的架势,任何时候都能让伊丽莎白感觉安全。只要霍伊在身边,宝贝女儿就绝对不会有事。
我想,我从来没给伊丽莎白这样的安全感。
“工作还好吗?”霍伊问我。
“还好。”我问,“你呢?”
“我再过一年就要退休了。”
我点点头,又无话可说,于是陷入了沉默。一路上,我反复考虑决定不提街头摄影的事,不是怕自己显得过于神经兮兮,或者怕因为往事重提,让老两口更加悲痛,而是因为我到目前为止根本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整个事情,越琢磨越不对劲,一切都不可思议。再说了,最后一封邮件上警告我:别告诉任何人。我决定认真对待这个警告。我无法想象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也不知道对方的目的何在,所发生的一切都是云里雾里的,却又令我胆战心惊。
然而此刻,我仔细地留意着琴的动静,待我确定她已经走远后,我靠近霍伊,轻声问:“我可以问你一件事吗?”
霍伊没有直接回答,反而用他特有的眼神打量我。
“我想知道——”我停顿了一下,又继续说,“我想知道,你是怎么找到她的?”
“找到她?”
“我的意思是说,你在警局停尸间看到了什么?”
他的表情变了,就像炸毁基地的小型爆炸:“老天,你怎么想起问这个?”
“只是刚好想起,所以就问了。”我说,“因为纪念日的关系吧。”
他蓦地站了起来,手在大腿上擦了擦。“喝点什么吧?”
“好。”
“威士忌怎么样?”
“当然好。”
他走向壁炉旁的老式调酒车,壁炉上挂着的那些照片难免印入眼帘。我赶紧低头看着脚下的地板。
“霍伊?”我又问了一次。
他拧开瓶盖。
“你自己就是医生,贝克。”他说,手里的酒杯指向我,“看到过不少尸体。”
“是的。”
“所以你应该了解。”
“的确,没错。”
他把酒递给我,我匆忙拿过喝了一口。他看着我把酒杯往嘴上送。
“我知道自己从没问过你详细的情况。”我说道。不仅如此,我总是能躲就躲。其他媒体口中的“受害者家属”们密集地暴露在公众目光下,每天都现身于冷血罗伊的审判,听着审判过程,痛哭失声。我却没有,我远远地躲着。其他受害者亲属的做法无可厚非,也许这样做有助于他们转移悲伤,而我则选择把悲伤留给自己,一个人舔伤口。
“你不会想知道详情的。”
“她挨打了吗?”
霍伊端详着自己的酒杯:“为什么这么问?”
“我想知道。”
他的目光穿越酒杯看着我,打量着我的脸,像要刺穿我的皮肤。我的眼神坚定。
“有些瘀伤,没错。”
“瘀伤在哪些地方?”
“大卫——”
“脸上吗?”
他眯着眼睛,好像突然听到某种意料之外的东西:“对。”
“身体上也有吗?”
“我没看。”他说,“但我知道身体上也肯定有。”
“为什么不看?”
“我是她父亲,我去那儿的目的是去指认,不是去调查。”
“很容易吗?”我问。
“什么?”
“很容易就认出来是伊丽莎白吗?你刚刚说她的脸上有瘀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