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来吧。”泰利斯对我说。
我弯腰进去,脑袋依旧麻木。先是一阵恶臭扑鼻,接着闻到了尿臊味和粪便的味道,不会弄错的。还有烧东西的味道,也不会错。怪异的水汽好像是从墙壁里散发出来的。除此之外,还有别的一些味道。那不是死亡的味道,而是垂死的气味,像坏掉的蛆,像某种生命垂危正在逐渐腐烂而又一息尚存的东西。
窒闷的热气。地上大概躺了五十到一百人,就像跑马场败阵的马群。房间里一片漆黑,里头似乎没有电,也没有自来水,也没有任何一件家具。木板隔绝了大部分的阳光,唯一的光线来自木板缝隙间透过来的日光,仿佛是死神用手里的大镰刀一片片割下来的。眼睛只能看见大致的轮廓和阴影。
我承认,自己对吸毒的想象其实很天真。在急诊室里,我看到过很多吸毒者的下场。毒品一直无法引起我的兴趣,因为好像喝酒才是我的麻醉剂。然而此刻,惊人的景象排山倒海般袭来,连我也猜得出我们此时就是在毒窟里。
“走这边。”泰利斯说。
我们穿过一个个伤残人士,布鲁特斯带头走在最前,东倒西歪的人给我们让开一条路,似乎布鲁特斯就是他们的摩西。我走在泰利斯的后面垫后,仿佛等着走到隧道的尽头,烟火就会燃放,火光划破黑暗。我想起小的时候,曾经去看马戏团演出,在黑暗中转动手电筒。现在的情形就像那时候,我只看见黑暗,看到黑影,看到闪烁不定的光影。
没有音乐声,也没有交谈。我听见有人在哼着歌,听见黑暗中潮湿空气的对流声。每过一会儿,我就会听到尖叫声打破宁静,那声音听起来甚至不像是人发出的。
我还听见了呻吟声。有人在玩龌龊的性爱游戏,他们当着这么多的人做这种事也毫不回避。
更让我恐怖的是(请原谅我无法描述细节),泰利斯带着近乎玩味的表情看着我。
“他们没钱,只好用……”泰利斯用手一指,“换大麻。”
我觉得恶心作呕,忙掉头不看。泰利斯耸耸肩。
“医生,交易让这个世界保持运转。”
泰利斯和布鲁特斯继续往前走,我一路上脚步踉跄。里面大部分墙壁都已经东倒西歪,屋里男女老幼黑白都有,有气无力地倒在各个地方,就像达利作品中的时钟或躺着,或卧着。
“你吸毒吗?泰利斯。”我问。
“以前也吸,16岁的时候染上的毒瘾。”
“后来怎么戒掉的?”
泰利斯微笑着说:“你看到我的手下布鲁特斯了吗?”
“恐怕很难看不到吧。”
“我告诉他,只要我一个星期不碰毒品,我就给他1000元。布鲁特斯搬来和我一起住。”
我点点头,这招确实管用。听起来比和贝蒂?福特(译者注:Betty Ford,美国前第一夫人,经过酒瘾和药瘾治疗后于1982年成立戒毒中心)一起待一个星期有效多了。
布鲁特斯打开一道门。房间虽然不算舒适,但至少有桌子有椅子,甚至还有灯光和冰箱。我发现,角落里甚至还有便携式发电机。
我和泰利斯走进门。布鲁特斯在我们身后把门关上,然后自己站在走廊。房间里只剩下泰利斯和我两个人。
“欢迎来到我的办公室。”泰利斯说。
“布鲁特斯现在还在帮你戒毒吗?”
他摇摇头,“没有,现在是小杰。你明白我的意思。”
当然明白。“你的工作不会惹来麻烦吗?”
“麻烦多的是啊,医生。”泰利斯坐下,也招呼我坐下,瞄了我一眼,那样的眼神让人不太舒服,“我又不是好人。”
我不知道怎么回应才好,只好转移话题:“我必须在五点之前赶到华盛顿广场公园。”
他靠着椅子,问:“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
“说来话长。”
泰利斯拿出一把钝刀修理指甲又问:“我的孩子病了,我就得去找这方面的专家,是吗?”
我点头。
“你碰到法律上的问题,那就该去找法律方面的专家。”
“嗯,简单的类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