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什么可检查的。”鹰云说完，转身就出了总支办公室，出了中文大楼，一头钻进了凛冽的北风之中。他羞愤交加，满脸通红，蓬乱的头发被风扬得高高的。不及格，这打击太突然了，他简直有些承受不了。从小学到中学，他读了这么多年书，从未得过不及格。鹰云在中文楼旁边的一条枯柳飞舞的小道上徘徊，任凭寒风吹打。他竭力回忆着他那张试卷上的每一个字，觉得无论如何也不会不及格，除非最后一道题，焦老师没给分。如果是这样的话，那焦老师的胸怀就太狭窄了。这时，他想起了司马明——他是系主任，应该去找他，向他申诉。他想着，就跑回中文大楼，向传达室的值班员打听了司马明的住址，然后顶着北风，迈开大步朝教工宿舍区走去。
鹰云站在司马明的家门口，迟迟没有敲门。这是他入大学来第一次叩教授的家门，却不是为了请教学术问题，面是为自己的“不及格”申辩。他的心里感到很难受。他不知道司马明会不会理睬他，帮助他。他鼓起勇气敲响了房门。开门的是司马明的小女儿司马雪君，她与鹰云有过一面之交。
“是你呀，Come in.”
“你爸在吗？”
“他到图书馆查资料去了，一会儿就回来，你在这等他一会儿吧。”
雪君将鹰云引进客厅。
“放假了，怎么没回家呢？”
“我有事……”
“你找我爸有什么事呀？”
鹰云不答话。
“你好像一脸的不高兴，遇到什么不顺心的事啦？”
“有些事？你还不太懂。”
“这么瞧不起人？”
“不是瞧不起人，你是中学生，还小……”
“得，得，我今年一定考上大学，免得老受气。”雪君耸耸肩。
“考文科，还是理科？”
“理科。我才不考文科哩，考文科的大多是数理化成绩不好的，我的数理化可是呱呱叫！”
“是吗？”
“嗯。”雪君骄傲地点了点头。
“准备考什么系？物理还是化学？”
“这个……我现在还不知道。”
“报专业的时候，一定要选择自己喜欢的报，切不要报自己不感兴趣的，也不要赶时髦挤热门，自己如果不喜欢，学起来就没一点味，也就不可能在这方面干出什么事业来。你对什么感兴趣呢？”
“我对天上的星星、太阳和月亮，地上的江河，山脉和生物，对自然界的一切，我都感兴趣。我想探索地球的奥秘，宇宙的奥秘，想跑遍世界的大江长河，名山圣地……”
“你说起话来像作诗，如果真是这样的话，你就报地理系吧，争取考上燕大地理系。”
“但愿我能考上——我爸回来了！”门外有脚步声，雪君赶紧跑去开门。
“爸，来客了。”
“谁呀？”
“你的弟子。”
“是刘鹰云呀，”司马明边脱大衣边说道，“放假了，怎么不回家？”
鹰云不说话。
“你脸色好像不太好，身体不舒服吗？”
“没有……”鹰云不知怎么开口。
“你们谈吧，我去复习功课了。”雪君对鹰云笑了笑，就到她自己的房间里去了。
“抽烟吗？”司马明在鹰云旁边的沙发上坐下来。
“不抽。”
“好，年轻人不要学这东西，抽烟没好处，我现在是积习难改了。”司马明点燃烟，抽了一口，吐出一口烟雾。
“放假了，您还这么忙啊……”鹰云道。
“我现在正在写本书，我想通过对中国古代的哲学、文学、艺术、科学的综合全面的考察，对我们中华民族的文化心理结构、传统思维方式、民族性来一个全面的阐述和论证。但是，写起来感到有些吃力。‘文革’把我们干事业出成果的黄金时代给耽误了，现在只好抓住这最后的时光写点东西啦。我们老啦，希望在你们年轻人身上呵……”
鹰云不说话，有些紧张地看着司马明。
“你好像有什么事情？不要紧张，有什么事就说吧。”司马明关切地说。
“司马先生，我想问问您，我们这种期末考试，可不可以查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