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徽六年(655)七月,皇帝李治任命李义府为中书侍郎、参知政事。李义府第一次真正有了可与那些宰相、尚书、御史们同殿议论军国大事的廷议权。李义府的升迁使得“拥武倒王派”受到了极大的鼓舞。许敬宗与李义府便结成同盟,在朝廷上掀起了一阵又一阵提请皇帝“废王立武”的浪潮来。由于褚遂良被罢了宰相之职,相国长孙无忌在朝中渐渐控制不住局势来。
永徽六年(655)九月,皇帝李治未经与相国长孙无忌等宰相们作任何商量,就下旨将褚遂良贬斥出京为潭州都督。
在褚遂良被贬斥出京后,长安令裴行俭见皇帝如此听从武昭仪,就秘密去到了长孙无忌的府上,裴行俭担忧地对相国长孙无忌说:“武昭仪心术不正,她要是立为了皇后,国家怕是要遭殃啊。”但这消息被御史中丞袁公瑜得知,袁公瑜迅速将之通报给了应国夫人杨氏,杨氏让武元英立即进宫去见她妹妹。很快,皇帝李治的圣旨就送到了裴行俭的面前。皇帝下旨,将长安令裴行俭贬斥出京为西州都督府长史,西州乃新疆吐鲁番一带,裴行俭从此远离京城,远离了帝国的政治中心。还没等长孙无忌等想出应对的策略来,在十月十二日的朝会上,皇帝李治一脸威严,扫视一番群臣后就让内侍当庭宣布了一道圣旨。
王皇后、萧淑妃谋行鸩毒,废为庶人,母及兄弟,并除名,流岭南。
此诏书一宣读,金殿之上鸦雀无声。长孙无忌知道,这“谋行鸩毒”分明就是欲加之罪,还能让你百口莫辩。长孙无忌心中一阵冰凉,他在心中自语,先帝啊先帝,老臣有负相托,你儿子要废后,看来就算臣拼出老命来也是保不住王皇后的了。还有哪个萧淑妃,皇帝废萧淑妃干啥呢,萧氏又不当武昭仪的道路。相国在心中长长地叹息了一声。李治见长孙无忌脸色铁青,韩瑗、来济面颊流汗,于志宁倒是沉着冷静,大将军李勣手捧朝笏壁立端正前列。
李治朝长孙无忌喊了一声:“相国,怎么,不来接旨将之发往中书省?”按大唐的制度,皇帝的诏书在皇帝签署和加盖玉玺后需发往中书省,这才算正式生效。长孙无忌没有想到皇帝在“易后”这场战斗中战术运用竟如此高明,真是小看他了。这一切定是那妖媚的昭仪在背后出主意,看来武氏的智慧远远在我们这些宰相之上啊。长孙无忌半天未动,呆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皇帝提高了音调,威严地喊了一声:“相国,怎么,你要抗旨?”
长孙无忌第一次感到了这个外甥的咄咄逼人之势,李治的眼睛对望着长孙无忌的眼睛,长孙无忌看见了李治眼睛里充满了一股杀气。过去一直认为这个外甥仁柔有余、刚强不足,连先帝都是这样的评价。当年李治作晋王时,长孙无忌时常教导他,心中的不满和忿恨一定要深埋于心,一定要在先帝面前诚实、忠厚、仁孝。小孩子的李治完全按照长孙无忌的教导在作,就是魏王李泰威胁了他,都是长孙无忌教李治应该如何如何在李世民面前表现和答对。看来李治当上太子,一半是老臣的扶持,另一半得益于他自己的精湛表演啊。长孙无忌恍然大悟,这么多年来,连他这个老谋深算的狐狸也没有识破李治心中的伪装,连英明的先皇李世民都被他仁柔的外表给欺骗了呀。
李治站起了身来,他压低声音喊了一声“相国大人”,长孙无忌这才颤颤巍巍地上前从太监手里接了皇帝的诏书,长孙无忌面无表情,他将诏书交给了另一宰相韩瑗,韩瑗颤抖跪了下去,举着双手接了那皇诏。
李治慢慢坐下,他语气轻缓地说:“相国年迈不便,执行诏令的事就由韩瑗与来济前去吧。”
宰相韩瑗与来济去到后宫,将王皇后和萧淑妃召集一处宣读圣旨。王皇后与萧淑妃跪在阶下听完皇帝的诏令,这二人相对而泣。王皇后在想,才五、六年的光景,二人由互相争斗到引狼入室,再到并肩战斗,如今却惨败给了武氏。王皇后无子,母家已经因母亲缘故衰落,倒也无牵挂。萧淑妃则不同,她给皇帝生有一个儿子两个公主呀。萧淑妃的儿子李素节被封为雍王,两个女儿被封为义阳公主、宣城公主。特别是萧淑妃所生的儿子李素节,少年聪慧,6岁时封雍王,能日诵古诗赋五百余言,10岁时已学完了老聃的文章,勤学不倦,李治甚爱之。可就因为萧淑妃性格倔强,平时嘴巴犀利,总在后宫指桑骂槐,那些骂词又被淑妃宫的人传进了昭仪宫,如此惹恼了武昭仪,所以在废后时武昭仪让皇帝李治也一股脑连同萧淑妃一并废了。
王皇后与萧淑妃听完宣诏,哭了一阵,王皇后擦了擦眼泪就从容收拾行装去了。而萧淑妃却立在当庭,望空哭闹,对韩瑗与来济两位宰相提出要求,要去面见圣上申诉。韩瑗强忍泪水,不忍再将这凄凉的场景看下去,就以袖掩面而去。来济见如此,只好吩咐手下将王皇后与萧淑妃带去掖庭别院,依律被废嫔妃将一律打入冷宫,王皇后与萧淑妃从此过上了连下等宫女都不如的粗使生活。王家与萧家的亲戚也受到了牵连,罢官的罢官,获罪的获罪,流放的流放。这就叫一荣俱荣,一衰俱衰。从此王、萧两族风光不再,一蹶不振,再无出头之日。就连李治甚为喜爱的雍王李素节,后来也被贬斥出京去了申州。
王皇后被废,文武百官终于感到了皇权的至高无上,于是在许敬宗、李义府、崔义轩等臣的带动下纷纷上表请求立武昭仪为皇后。于是,十月十八日,皇帝李治颁布了一道《立武昭仪为皇后诏》,诏书云:
武氏门著勋庸,地华缨黻,往以才行,选入后庭,誉重椒闱,德光兰掖。朕昔在储贰,特荷先慈,常得侍从,弗离朝夕。宫壶之内,恒自饬躬;嫔嫱之间,未尝迕目。圣情鉴悉,每垂赏叹,遂以武氏赐朕,事同政君,可立为皇后。
这份诏书是昨晚在昭仪宫由武昭仪亲笔替皇帝草拟的,在草拟完诏书后武昭仪意味深长地对皇帝李治说:“臣妾少时,通晓典籍、文采出众,又知音律、善书法、精骑射,先帝得知,召进内宫,封为才人,为先帝掌管玺宝、记录言论、起草文诰。先帝在内宫接见外臣或是检视出巡,常令臣妾身佩弓羽,骑马随侍于侧,以作禁卫。有一次在终南山与那些随侍的将军们比箭,臣妾一箭射中双雁,先帝将金弓赏赐。臣妾兢兢业业,勤于王命,忠于职守,深得先帝赏识。先帝视妾为臣子,妾敬先帝为君父。那褚遂良老儿竟以臣妾随侍过先帝为由来混淆视听,既辱陛下,又忤先皇,真是罪该万死。臣妾在先帝宫中为才人七年,这是天下尽知的事情,不必掖着藏着。当年陛下为太子时要在禁宫尽孝,先帝让臣妾来侍奉太子在禁宫中的起居,其个中深意是明白无误的。臣妾光明磊落,与陛下情真意切,何患小人说辞。”
李治读罢武昭仪起草的诏书,见那言辞华美,语汇表述得当,特别是将那一段纠结的往事理直气壮地直言道来,如此这般就断了天下闲言碎语之说,真是绝妙。
特别是武昭仪在诏书使用了一个典故,说是汉朝宣帝时,太子因死了心爱的太子妃非常悲痛,于是汉宣帝就在他宫中选了五位宫人去送给太子作媳妇,太子就要了王政君,王政君很快就给太子生了个儿子。汉宣帝驾崩后太子就成了新皇帝汉元帝,王政君理所当然就成为了大汉王朝的皇后。这篇诏书虽然很短,但句句都是在驳斥长孙无忌反对派们的言论,不是说武氏出生寒门吗,诏书却说武氏是“门著勋庸,地华缨黻”。反对派不是老拿“才人”来说事吗,诏书也说清楚了,那是先帝赐予“事同政君”。长孙老儿还有什么说的了呢,诏书最后斩钉截铁、不容置疑地宣布——武氏“可立为皇后”。
“呵呵,这诏书写得好,写得好,文采飞扬,真是经典。”皇帝李治开心异常,言简意赅、直入主题,且滴水不漏。李治深为武昭仪的胸怀、胆识、学识、才情和智慧所敬佩不已,他连连称“好”。
此《立武昭仪为皇后诏》当庭才一宣布,许敬宗、李义府人等齐声欢呼雀跃,高呼“皇上圣明!皇上万岁!皇后万岁!”。长孙无忌与韩瑗、来济等臣,则面如土色,心寒若冰。
《立武昭仪为皇后诏》宣布三天后,李治召集廷议,商量册封武昭仪为皇后事宜。待几位宰相到齐后,李治忽见舅舅在短短几天就头发俱银,他关切地问:“舅舅近日怎么面容憔悴,忽然就发如雪了呢?”
长孙无忌此时已经心如死灰,他苦笑了一下没有正面去回答皇帝的闻讯,李治现在也没把长孙无忌放在眼里。他从御案上拿起一道奏章对几位宰相说:“今日昭仪宫敬上一表,就由宰相韩瑗给大家读读吧——”
韩瑗接过那奏章,展开就读:“陛下以前以妾为宸妃,韩瑗、来济面折庭争,此事之极难,岂非深情为国?乞加褒赏!”
韩瑗读罢,看了一眼来济,他们二人是当日反对封武昭仪为“宸妃”的激进者,如今武昭仪上表拿这说事,可不但未见责备,还提请皇上褒奖他们,不知这葫芦里卖的是啥药啊?韩瑗与来济便躬身对皇帝请辞相位,李治笑而不许。李治见众相无话可说,就站起身来说道:
“百姓娶妻,尚有三媒九聘,朕今日纳后,一切程序必要郑重其事。朕封司空李勣为正使、左仆射于志宁为副使,主持朕的封后大典。”
李勣与于志宁拱手称是。
武元华回到了曲江之畔的武府,她一进门就扑进了母亲杨氏的怀抱,母女二人抱头大哭。还是姐姐元英劝了又劝,侄女贺兰纳之一旁拉了又拉,杨氏与武元华才止住了哭泣。武元华从14岁进到太宗宫中为才人,21岁进感业寺,24岁再度进入李治宫中为昭仪,如今27岁了再次回到娘亲的身边,再次扑进娘亲的怀抱去恣意痛苦、尽情流泪,这段路走得好漫长、好艰难啊。
永徽六年(655)十一月一日,长安披红挂彩,满城喜气洋洋,曲江两岸是观者如潮,今天是大唐帝国册封皇后的黄道吉日。锣鼓喧天,鞭炮齐鸣,声势浩大的皇家仪仗队来了,旌旗招展,旄节飘扬,彩马锦车,华盖肩舆,身着锦服的禁卫骑士,花枝招展的宫娥彩女,浩浩荡荡地来到武府前。声势浩大的册封之礼即将举行。
司空李勣、左仆射于志宁乘辂、持节,备仪仗,来到了武府大门外,册封正副使于西侧就立,杨氏应国夫人穿着崭新的华服在长女武元英和外孙贺兰敏之、外孙女贺兰纳之的陪同下容光焕发地立于东阶之下,面向西。傧相煞有介事地出门问西侧人等,“来者何事?”
李勣上前答道:“某奉大唐皇帝旨意,前来授大唐皇后备物典册。”傧相入告主人杨氏太夫人,杨氏携带长女出门迎接正副使李勣和于志宁,向北叩拜。李勣等进入大门,立于左侧。杨氏再入,立于右侧。奉册宝案者将册书交副使于志宁,于志宁叫内侍,内侍西向受之,转身再交给内谒者监。内谒者监捧持入内,立于武元华所居闺阁外之西,内侍向东,下跪,置于锦案上。一群宫娥彩女在尚宫和尚服的带领下进到武元华闺房,姐姐武元英与侄女贺兰纳之亦跟进,在姐姐和侄女的协助下,尚宫、尚服指挥宫娥彩女们给武元华穿上了专属于皇后的纬服,并精心梳妆打扮一番。穿戴打扮就绪,尚宫、尚服引导,宫娥彩女分列两旁,武元华在侄女贺兰纳之的陪同下出阁来到庭中。武元华一走到庭中,顿时一片欢呼,李勣望了那光彩照人的武元华一眼,心里想起了当年在并州为其父武士彟主持葬礼之事来。李勣自语,某与这武家还真是有缘,白红二事尽由本座来做了主持。此番武元华是艳光四照、明媚非常,满长安的万千佳丽与之相较都为之黯然失色。
武元华立在中庭,面向北方,尚宫跪取制册,尚服跪取宝绶,捧好后立于武元华之右,面向西方。司言、司宝各一位,立于武元华之左,面向东方。全场静穆庄严,似乎听得到门外曲江的“哗哗”流淌之声。
李勣示意可以举行授制仪式,于是尚宫高喊:“有制!”尚仪立即应声说道:“拜——”武元华在侄女的搀扶下就拜,如此三番。拜罢,尚宫宣制道:
“维永徽六年十一月一日,皇帝使持节司空英国公李勣等册命前荆州都督武士彟女武元华为大唐皇后。咨尔易基乾坤,《诗》首关雎。王化之本,实由内辅。是故皇英嫔虞,帝道以光。任姒妃周,胤嗣克昌。皇后其抵勗阙德,以肃承宗庙,虔恭中馈,尽敬妇道,帅导六宫,作范仪于四海。皇天无亲,惟德是依,可不慎欤。”
尚宫的话音刚落,尚仪又高呼“再拜——”,武元华又拜再三,然后尚宫将册文授予了武元华。武元华接了册文,又授于司言。尚服把宝绶授予之,武元华又依礼将宝绶授之司宝。然后内侍安置凤椅,请武元华升坐。礼炮齐鸣,彩花纷撒,锣鼓喧天,所有在场军民人等,齐齐跪倒尘埃,高呼万岁。至此武元华都还是武昭仪、准皇后,离她真正成为大唐的皇后都还有一些繁琐的仪式和程序要走。
“册封”礼毕,武昭仪返回阁室,李勣等回宫向皇帝李治复命。“册封”仪式结束,又举行了“奉迎”、“同牢”之仪式,在声势浩大的仪仗队之引导下,武元华再次辞别了母亲杨氏,被奉迎入宫,与皇帝“会餐”,再入“洞房”。第二天,在太极宫太极殿上,武元华被恭迎上殿,当着满朝文武百官的面,皇帝李治接过内侍递上的凤冠霞披示给大臣们看了一看,然后再交与内侍,内侍去给武元华将凤冠戴了、霞披披上,群臣跪倒殿中,叩拜金阙。武元华便正式成为了大唐的皇后,“武昭仪”从此被叫着了“武皇后”。
册封大典完毕,皇帝李治亲自携武皇后去到了肃义门,肃义门外等候着京城的所有官员和四夷酋长以及广大长安民众,新皇后还要接受他们的朝拜。这是武皇后在内宫向皇帝李治提出的要求,按过去的制度,皇后是六宫之主,只在内宫就受朝廷命妇的朝拜,显然这已经满足不了武皇后的政治要求。李治面对这个光彩照人的新皇后,心满意足地想,是在武皇后的帮助下,皇帝才成功地打败了以长孙无忌为首的权臣集团,削弱了权相们的权利,而将皇权巩固,并把国家要权牢牢地掌握在了自己的手里,于是李治答应了武皇后的要求。皇后接受百官和四夷酋长的朝拜,这在过去的历史上是绝无仅有的,武氏开了一代先河。在响彻云霄的朝拜声中,武元华作为一个女性,在那个时代,她已经达到了人生的顶峰。
皇帝李治为了讨新皇后的新欢,他在为武元华举行了隆重的“纳后”仪式后,又下旨“再赠父武士彟为司徒,爵周国公,谥忠孝,配食高祖庙。母杨氏,再封代国夫人。”其实皇帝李治封武皇后父母的用意只是一个幌子,皇帝主要是想封武皇后的姐姐武元英的女儿贺兰纳之。果不其然,皇帝在封了武士彟与杨玉贞的第二天再次下旨,封武元英的女儿贺兰纳之为魏国夫人,同时还封李贤为潞王。这一切,武皇后亦心知肚明。
李治的后宫有了新主人,武氏一家也相继得封,杨氏及武元英一时成为了长安贵族们争相交接的对象。而在掖庭的一别院里,废后王氏与废妃萧氏却被关在一处密室里,密室封闭甚严,惟留有一孔用以递食。王皇后与萧淑妃想起昔日的荣华,转瞬间即成泡影。王皇后性情本就仁厚,此番落此境地她也无话可说,心中惟有一死而已。那萧淑妃却是性格强硬,见皇帝不记前爱,将昔日的后妃竟这般虐待,心想定是那妖武的主意,淑妃便日日在密室内哭闹诅咒不绝。看管密室的宫人平日里常受武皇后恩德,见萧淑妃成天吵闹也觉心烦,便将萧淑妃诅咒帝后的言词报告给进了皇后宫。武皇后志得意满,正沉浸在升任皇后的喜悦里,听了宫人的密报,不禁恼怒异常。有王、萧在,武皇后其实在后位上也觉不踏实,生怕日久生变,王、萧会卷土重来。于是那日待皇帝李治下得朝来,武皇后便添油加醋地说词了一番。一听王皇后与萧淑妃在冷宫里居然诅咒帝后早死,皇帝李治不禁勃然大怒,立即下诏赐王皇后与萧淑妃白绫两条,令二人自缢。
那天的长安暮云低垂,阴风惨惨,天空飘荡起了冰凉的细雨。皇帝命我拿了圣旨去冷宫密室向王、萧二人宣诏。武氏于我无恩,王、萧亦与我无仇,今去为昔日大唐高贵的皇后和皇帝曾经宠幸万端的妃子将白绫呈上,那感受很是悲哀和凄凉。长安的冬天原本就很是寒冷,而冷宫的寒冷那是可想而知的。
我手持圣旨带领几个内侍进到西院冷宫,西院满庭的落叶都没人打扫,几棵高大的柏树上歇息着几只老鸹,老鸹不是发出几声渗人的叫声。我叫那个守卫打开了冷宫密室的门,密室里一股寒气直逼而来,潮湿、阴冷、散发着霉味,没有吃完的食物就丢在地上任由老鼠来去。王皇后病倒在冰凉的塌上,萧淑妃披头散发地坐在塌边照顾着她,这两个昔日的对头如今到是同病相怜、相依为命了。
萧淑妃一见密室的门开了,她疯一样地扑了过来,抓住我的臂膀,口里直说:“是不是皇帝回心转意了,皇帝让你来接我们回去的,是不是?”
看到这般情景,想起王皇后与萧淑妃昔日的辉煌,我差点掉下眼泪来。我举起圣旨,轻声说道:“王氏、萧氏听旨!”
王皇后在萧淑妃的搀扶下艰难地爬了起来,王皇后跪在塌上,萧淑妃就跪在满是尘埃的地上,二人用充满期待的目光望着我手上的圣旨,她们知道,这卷黄缎里就书写着她们今生的命运。我展开圣旨,圣旨上写的是些什么样冷漠的言辞,我实在不愿意去回忆。我只是觉得皇帝的这道圣旨冷漠得太过异常,以至于最后一句话我都不忍心去对王、萧二人宣读出来,但有一句关键的话我又不得不宣读。当我宣读到“赐你二人白绫各一,自行了断。”时就哽咽出不了声来。王皇后听宣了圣旨,她保持了一个贵族小姐的端庄气质,在死亡面前,何惧之有。王皇后面不改色,强撑着下得塌来,她整理了一下破旧的衣裙,又将头发梳理整齐,然后微笑从容地从我身旁内侍手上接过了白绫。
我强忍眼泪,心情沉重地问:“娘娘还有什么话要留下吗?”王皇后淡然一笑,道:“愿大家万岁!昭仪承恩,死自吾分。臣妾无话可说!”然后她去到里间,随行的内侍、太监们去里面帮王皇后将白绫在梁上悬挂好就又退了出来。不一会,只听凳子倒地的声响,太监再度去里面看了看出来对我毫无表情地说,“娘娘悬梁自尽了!”
此时萧淑妃一听便嚎啕大哭了起来,她坐在地上破口大骂:“阿武妖猾,乃至于此!愿他生我为猫,阿武为鼠,老娘要生生扼起喉,绝不放过你这只狡猾阴毒的老鼠啊!”
那几个内侍、太监去将萧淑妃架进了里屋,帮着萧淑妃悬梁在了王皇后的身边。
那场景的确不忍再看,我从门洞里看到两个曾经高贵无比的美丽女人的身体此时被白绫悬挂在梁上,我的眼泪夺眶而出。我展开了手中的圣旨,我还得履行职责继续把曾经是她们丈夫的皇帝的旨意宣读完。李治圣旨最后一句话如此令人毛骨悚然地写道——“寻又改王氏姓为蟒氏、萧氏为枭氏!”王、萧死了,李治这无情的话,她们听不见了。听不见的好!
消灭其肉身还不够,还要从精神上将之彻底地消灭。我望着西院惨淡的天空,问:是什么样的仇恨会有这么的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