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元二年(675),阳春三月之际,看到窗外已经飞花,春意正浓,年已四十有八的武天后忽然生出了举行“先蚕之礼”的念头。上次举行先蚕之礼还是在她登上大唐后位之初,细细一算,据此已近二十年了。韶华易逝,青春不再,天后伤感之余,便带领文武百官、嫔妃、公主、命妇及朝集使兴师动众于邙山之阳举行了“先蚕之礼”。按理,应该是天皇举行了“亲农之礼”后,天后再举行“先蚕之礼”,但此时的天皇李治却头痛风眩之症正重,哪有心思和精力去郊外搞那些繁琐受累的花拳绣腿呢。
天皇称病不朝,便将国政交与天后代摄。中书侍郎同三品的赫处俊却上奏疏道:“天子理外,天后理内,此天子道也。昔魏文帝著令,虽有幼主,不许皇后临朝,所以杜祸乱之萌也。陛下奈何以高祖、太宗之天下,不传之子孙而委之天后乎!”中书侍郎昌乐李义琰也上疏奏道:“处俊之言至忠,陛下宜听之。”天后听了赫处俊的这些话,默然无声,但心里却在暗自记恨。
天皇李治已经听惯了这些大臣们的陈词滥调,他也想将国事交与太子,可太子李弘却是病得比他还重。一想到此,李治心中就是一片迷茫。早在两年前,天后提出避位,夫妻俩就商量将天下交与太子独自掌管,天皇与天后去东幸洛阳,让太子监国,同时叫戴至德、张文瓘两位经念丰富的宰相辅政。太子虽然仁孝谨慎,礼接士大夫,中外属心,可太子沉疴在身,理政不到三月,就累得吐血。吓得李治夫妇急忙将李弘召至东都。李治望着清瘦异常几乎弱不禁风的太子,心疼得眼泪之流。天皇对天后建议道:“不若与太子举办大婚,冲冲喜怎样?”天后擦干眼泪便去让人为太子筹办婚礼去了。
太子备选妃子原本美貌闻名京城的杨思俭的女儿,可惜在大婚前被贺兰敏之糟蹋了。天后便另行派人去挑选,最后选中了右卫将军裴居道的女儿为备选太子妃。大婚举行完毕,天皇对天后选择的这位“甚有妇礼”的太子妃很是满意,对天后说道:“东宫内政,吾无忧矣。”天皇夫妇开始盼望着太子能生下个一男半女来,好让帝业后继有人。天皇见自己身体常年多病,心中竟生出了欲将帝位禅让太子的念头。可这太子的身体却实在是不争气,病势始终不见好转,一两年了,太子妃的腹中也没有任何动静,看来这用大婚来冲喜的办法没有见到半点成效。要知李弘成天病体沉重,体力微弱,四肢连一点力气都没有,他哪有能力去与太子妃尽人伦之事呢。
太子与太子妃在宫中没有动静,天皇和天后便又为沛王李贤和周王李显选择了王妃举办了婚礼。李贤的妃嫔婚后很是能干,竟一气生下了三个儿子光顺、守礼和守义。而周王李显的王妃就不那么运气了。
周王李显所娶的是高祖皇帝之女常乐大长公主的女儿赵氏,赵氏与李显是少年夫妻,很是恩爱,但常乐大长公主在天后诏封侄儿武承嗣为三品宗正卿、封武三思为右卫大将军时在背后说了一点风凉话。大长公主说:“天后当年不是上奏过《外戚诫》吗,怎么今日也开始将亲眷弄进了朝廷?”如今的天后已经不是当年的皇后,她哪里听得这样的讽刺言语,一怒之下就将大长公主的夫婿左千牛卫将军赵瓖贬斥到偏远的括州作刺史,并诏令大长公主一同随行,不准入京面圣。大长公主获罪了天后,天后迁怒于周王妃赵氏,将赵氏废掉,幽禁冷宫。当自己的王妃被母后派人来拉走时,周王李显吓得哭都不敢哭。天后幽禁赵氏还不够解恨,命令看守的宫人,不得给送饭菜,只送生食,叫赵氏自己生活做饭。这赵氏生长在大长公主之家,千金之躯,娇生惯养,哪里生火煮得来饭?守卫宫人见几天没有炊烟,打开囚禁之室一看,才发现赵氏早已饿死。宫人赶紧禀报天后,天后冷漠地叫人将赵氏秘密运出宫,弄去了郊外草草埋了。周王李显连老婆赵氏是几时死的、埋在何处都不知道。天皇李治的心思一直在多病的太子身上,故而儿媳周王李显王妃赵氏的蹊跷死亡他也没有心情去理会。
上元二年(675)的夏天来到异常的早,天气闷热、潮湿,让人很是压抑。天皇与天后每到夏天就要去洛阳合璧宫避暑,帝后又要去洛阳了,虽然让太子在监国,但太子病得连床都起不来,这如何检视朝政呀。天皇天后很是不放心,便将太子带在身边,让文武百官随行,朝廷并再次迁到了洛阳,帝后及太子移驾合璧宫居住。
洛阳的夏夜花香四溢,那晚银汉漫天,伊水静静地流过伊阙,龙门奉先寺的卢舍拉佛庄严、慈祥、明媚地端坐在伊水河畔。寺钟敲响,静谧中略带安详。合璧宫掩映在漫天的星光下,夏虫唧唧,夜鸟叽叽。天皇李治头痛难忍,难以入眠,便叫上了天后一起来到了太子所居住的绮云殿。帝后坐在太子的病榻边,见太子面容消瘦,脸颊发潮,眼神无光,天后泪流而下,以巾拭泪。天皇拉住了太子干涸的手,心痛非常,但天皇还是强装笑颜,安慰太子道:“父皇欲将帝位禅让太子久矣,待明日朕即诏令大臣去建造一座禅让台来,太子继承帝位,以大宝冲喜,皇儿定会好转。”言语间,李治也忍不住泪流满面。
李弘听了父皇的话,他吃力地想坐起身来,但天后紧忙将之止住,依然让太子躺好。太子的脸颊涨得通红,他结巴地说:“天皇春秋正盛,何以出此言,岂不折煞儿臣吗?万万不可,万万不可。儿臣沉疴在身,实在是难承如此重任啊!”
天后用丝巾去替李弘将眼角的泪水擦掉,慈爱地说:“皇儿安心养病,等你病好了,皇上再禅位与太子不迟。”李治听了亦点点头,说:“先养好身体,养好身体再说。”天皇天后见李弘精神欠佳,就让宫人好生服侍他休息,然后步出绮云殿来。李治拉着天后的手轻轻叹道:“朕父子沉疴久也,军国大事全凭天后操劳,心自不安。”天后还在替太子担忧,哪有心思去想天皇话中的意思。天后忙叫过御辇,搀扶天皇上坐,再去与天皇并肩坐了,齐齐回到寝宫休息。帝后睡到半夜,忽被内侍叫醒,内侍跪在塌前,慌张禀报:“太子不行了——”
帝后顾不得穿戴齐整,披衣就急往绮云殿来,刚到殿门,就听见了太子妃裴氏悲戚的哭声。门口值禁的宫人跪倒一片,全在呜咽哭泣。年仅24岁的皇太子李弘甍了。
太子李弘甍于洛阳合璧宫绮云殿,帝后悲伤无限,天皇李治在哀伤之余,亲自草拟诏书《赐谥皇太子弘孝敬皇帝制》,封李弘为“孝敬皇帝”。李治在封诏中沉痛写到,“太子弘礼敬大臣,孝顺父母,若登基必成一代明君,可惜重病缠身,日渐沉重。朕亲口许诺,在他病有所势好转即传位于他。李弘天性仁孝,听到朕的禅位之说,感动泪下,不想当夜,病情加重,随即去世。呜呼哀哉,朕痛心疾首。敕封皇太子李弘为大唐孝敬皇帝。”天皇李治在安葬李弘时还亲自御书《册谥孝敬皇帝文》,在李治后来亲笔所作的《孝敬皇帝睿德记》中,李治再一次表达了天皇与天后痛失皇太子的悲伤和帝后夫妇对这个仁孝儿子的思念。李弘是武元华从一个平常的宫人冲击大唐后位的至关重要的第一砝码,甚至是最关键的武器,母以子贵,从某种意义上来讲,李弘的出生才使得武元华有了与王皇后、萧淑妃一争高下的本钱。天后痛失爱子,专为孝敬皇帝誊抄了《一切道德经》以为之祈福。
这里顺便说一下,后来的史学家却用李弘的病逝来大做文章,说是李弘之死乃“天后鸩杀”,《新唐书》与《资治通鉴》为了让天后鸩杀李弘有据可依,说是李弘看见萧淑妃的两个女儿义阳公主和宣城公主因母见罪,幽与掖庭,两位公主老大一把年龄了也没有出嫁,于是太子李弘于心不忍,便奏请母后同意两个公主出降。天皇准了,天后却生气了,于是李弘失爱于天后。天后一怒之下,将两个公主许配了低级军官。
但这些史册却是自相矛盾,那就是两位公主的年龄,《资治通鉴》说萧妃二公主为“三十岁不嫁”,而《新唐书》却说是“四十不嫁”。但在太子李弘甍时天皇李治也不过四十七岁,萧妃是他在当太子时所娶,他当太子那一年李治也不过十六、七岁,若依欧阳修的《新唐书》言,李治七岁就该有女儿了,这显然不能。很明显欧阳修与司马光在记载两位公主的年龄时犯了大错误。所幸宣城公主的墓碑还在,她六十六岁死于唐玄宗开元二年(714),那么在上元二年(675)李弘死时宣城公主也就二十五、六岁,何况李弘请让二位公主出降还是在两三年前的事。史书记载的李弘请嫁二位姐姐惹恼了天后,天后就将二位公主随便嫁给了两个宫禁的守卫。这也与事实严重不符,有证据证明二位公主的丈夫地位军阶也不低,完全可以与之匹配,这里就不再细述。
那么由此可以认为,李弘因请嫁二位姐姐而失爱母亲的说法完全不成立。前提都不成立了,那么李弘之死的“鸩杀阴谋论”还能成立吗?
不说这些,反正一切都命中注定了,李弘在洛阳合璧宫绮云殿一命归西,天皇李治在悲痛过后,便下诏立李贤为太子。李贤在咸亨三年(672),被武皇后诏令改名为“李德”,徙封雍王,授凉州大都督,雍州牧、右卫大将军如故,食实封一千户。上元元年(674),天皇李治又下敕文叫雍王复用旧名“李贤”。在几个儿子名字的使用上,天皇与天后似乎有点迷茫。除李弘没有更改过名字外,另外三个儿子的名字都被改来改去过。李显生下来叫李哲,后来改叫的李显。李旦生下来叫旭轮,后来改为李轮,再后来又改为李旦,后再改为李轮,最后再改为叫李旦,如此反复让这位日后的唐睿宗都莫名其妙。
新太子李贤风姿卓越,举止端庄,才华绝伦,文武双全,最重要的是身体健康,比起前太子李弘来,李贤显得生气勃勃,极富年轻人青春向上的朝气。李贤自幼就聪明俊雅,读书过目不忘,连当年在长安城中号称第一美男子的贺兰敏之在李显面前都觉自惭形秽。李贤自幼就深得李治喜爱,如今理所当然地晋升为大唐的储君,天皇也心满意足,满朝文武大臣看到这样一个玉树临风般的青年人来作大唐的太子,太子待人和睦,学问又高,大家自然也是满心欢喜,并心悦诚服。但李贤当了太子,全天下却有一个人感到了极度的不安,这个人就是天后武元华。
普天之下皆知李贤是天皇李治的第六子,是天后的第二子,但在天后武元华的心里却很是清楚,她的这个第二子其实就是姐姐武元英的第二子。在永徽五年(654),元英与李治偷情,生下了李贤,时为昭仪的武元英为了替丈夫和寡姐遮羞,不得已对外宣称,自己与皇帝在谒陵的途中由于颠沛所致早产一子,虽然这么多年来,天后将李贤当作了自己的儿子,但他毕竟不是自己的亲生啊。天后一想到此,心中就生出了一丝寒意。姐姐武元英因与她争皇后位死了,贺兰纳之又与之争宠死了,贺兰敏之也死了,这三个人却都是李贤的至亲。假如李贤哪天继承了帝位成为了大唐的皇帝,这些秘密难保不会被谁揭开盖子来。那将会是怎样的结果呢?天后都不敢再往下想。
李贤成为了新太子,李治将原太子宫中的班底全部转为了新太子的僚属。天皇以刘仁轨为左仆射,并同中书门下三品如故,张文瓘为侍中,郝处俊为中书令,李敬玄为吏部尚书兼左庶子,同中书门下三品如故。天皇在搭建李贤太子班底的时候,天后看在眼里,想在心里。那刘仁轨当年是李义府的政敌,显然不会与天后一条心。赫处俊曾公开反对天皇将国事委与天后,是个十足的“反武派”,而戴至德与张文瓘是长期辅佐李弘的两位宰相,对太子忠心耿耿,而对天后却是阳奉阴违。众宰相中惟有李敬玄不与他们一路,当年许敬宗、李义府、崔义玄、裴行俭、袁公瑜、李敬玄等人是极力拥戴“废王立武”的大臣,如今死的死,去的去,贬的贬,朝中惟有李敬玄可以仰仗。虽然此时武承嗣、武三思已经入朝,但武氏兄弟的势力有限,同时天后也忌惮天皇对外戚的防范,不敢过于拔升武氏子侄。
李贤刚被立为太子,他就开始在朝野广泛地收罗人才,拉出一番准备大干一场的架势。李贤也效法天后召集“北门学士”为己所用的老办法,李贤召集了太子左庶子张大安、太子洗马刘纳言、学士许叔牙等一帮文学之士齐聚东宫,李贤也学母后样叫这些人编辑故典,首先对范晔的《后汉书》加注。李贤知道,从太子到君王还有一个过程,由于他常年来被母后打压,他的声望、人脉和支持者完全不能与故太子李弘相比,所以,他想借用著书立说来向天下展示他的才华,提高他的声望,以得到公众的认同,所谓“立功、立德、立言”。李贤的这些小心思和小举动自然瞒不过天后的敏锐的眼睛。
天后将朝中一切静观于心,她深处后宫,天天就陪在天皇身边,与天皇一道研习羲之法帖。天后还尽展才华,她亲自谱写音乐,召集宫人编排舞蹈,还写诗作文。后来武氏在垂拱年间将创作出的这些诗文编辑成文集《垂拱集》,将之刊印出来分赏天下,《垂拱集》竟有整整100卷,让天下的文学之士无不震惊和汗颜。
那日天后陪同天皇驾幸嵩山少林,见满目青山,风光无限,天后随口吟颂一首《从驾幸少林寺》,诗曰:
陪銮游禁苑,侍赏出兰闱。
云偃攒峰盖,霞低插浪旂。
日宫疏涧户,月殿启岩扉。
金轮转金地,香阁曳香衣。
铎吟轻吹发,幡摇薄雾霏。
昔遇焚芝火,山红连野飞。
花台无半影,莲塔有全辉。
实赖能仁力,攸资善世威。
慈缘兴福绪,于此罄归依。
风枝不可静,泣血竟何追。
天皇听了,连连称赞。车驾来到一流泉处,但见云烟缭绕,松风入耳,飞瀑泻玉,好一派清幽场所。林木参天,遮掩日色。雾霭沉沉,犹若云衣。天皇心情舒爽,叫在此驻跸休息。宫人煎煮茶汤,天皇饮了顿觉舌地生香。天皇问天后道:“此茶汤名何?”
天后笑曰:“不过蜀中葭萌秀芽也,因昔年娘亲善煎饮此茶,故叫蜀门利州以贡。曰‘七佛春茶’也。”
李治再求天后赐饮一盏,天后笑道:“天下乃陛下家天下,区区葭萌秀芽,陛下若喜饮,本宫叫利州每年进贡则可。”于是从此后,利州便年都要向京师进贡此葭萌春茶,曰“七佛贡茶”也。李治见此景色优美,便对天后言道:“天后才情敏捷,世间难以有匹,不若以此石淙,为朕写首诗怎样?”
天后微微一笑,略加思索,便对景吟诵道:
三山十洞光玄箓,玉峤金峦镇紫微。
均露均霜标胜壤,交风交雨列皇畿。
万仞高岩藏日色,千寻幽涧浴云衣。
且驻欢筵赏仁智,雕鞍薄晚杂尘飞。
天后才一颂完,随行的大臣们齐齐叫好,李治细细品味一番,道:“好一个‘藏日色’,好妙一句‘浴云衣’,天后才情真是无人能及也。”
天后虽然成天陪着天皇在游山玩水,但对朝廷动态却是了若指掌。不管是西京长安,还是东都洛阳,每天都有密奏将天下大事、朝廷动态和太子李贤的作为呈报天后。天后见李贤聚集一帮文学之士在那里注《后汉书》,她便叫北门学士将《少阳正范》和《孝子传》送去东宫叫李贤好生阅读。李贤也是诚心要与天后作对,不几天他就令人将注疏好的《后汉书》去呈报天皇天后,还在许多地方专门写到“臣贤注”,这分明是在向天后显示才学。天皇看了太子的注疏很是高兴,天后却不以为然,天后对天皇说:“本宫自幼年起就在母亲的教导下熟读四书五经,对先贤的经纶本宫每次阅读都收获匪浅,本宫的才学自认尚可,但都不敢擅自去批注先贤的经典。贤儿初生牛犊就如此注疏,看来他还是年轻了些。”
李治听了天后的话,却是不以为然。
一日,大理寺上奏,左威卫大将军权善才、右监门中郎将范怀义误砍了太宗皇帝昭陵的柏树,罪当除名。天皇一听这两个冒失鬼竟然去砍了祖上陵寝之柏,大怒,立即口谕要大理寺将这二人斩首示众。这时众臣中步出一人,高声喊道:“陛下刀下留人,二人罪不当死!”
天后定睛一看,原是大理寺丞狄仁杰上前保奏二人。李治满脸不悦,斥道:“这二人砍伐陵柏,不杀之朕则不孝矣。”
狄仁杰却坚持说:“砍伐陵柏,依照刑律,也就是除名而已。陛下怎么能够徇情废法呢?”
李治一挥袍袖,怒道:“区区大理寺丞,也敢当庭对撞与朕,退下!”但狄仁杰面不改色继续奏道:“犯言直谏,自古难也。但臣以为遇桀纣难,而遇尧舜易。今法不致死,而陛下杀之,是法不信于民也。后世将如何看待陛下呢?臣不敢奉诏,恐陷陛下于不义也。”天后一听狄仁杰如此说,一旁连连叹道:“此诤臣也!”天皇忿怒稍微宽解,依照刑律将二将除名,流放岭南。后不几日,天后便提拔狄仁杰为侍御史。
上元三年(676)十一月,天皇李治见皇太子李贤得到了大家的认可,朝臣一直觉得李贤风度翩翩,仪表堂堂,犹若一只待飞的凤凰,于是天皇下诏改“上元三年”为“仪凤元年”,令李贤监国,并大赦天下。天皇高兴之余还下敕文褒奖太子,一时李贤意得志满,沾沾自喜起来。李贤在监国执政时竟不把天后放在心中,军国大事也不向故太子李弘那样,凡遇大事必向天皇天后请示报告,李贤我行我素,自行裁决,他以为天后不知。但这一切却尽在天后与宫中遍布耳目的监控之中。
李贤风华正茂,但也过于书生意气,他不仅喜欢文学艺术,但却更是喜好苍鹰骏马。不知何故,李贤虽然早已是三个儿子的父亲,但他在性取向上却继承了大伯李承乾的爱好,他不喜欢女色,却喜欢男宠,十足的一个同性恋人。李贤偷偷地将一个名叫赵道生的娈童养在东宫,竟情同夫妻,与之同寝同住。李贤私养娈童的秘密早就被人密报在了天后的案头,天后只是故作不知而已。
天皇李治的头痛风眩之症愈来愈严重,御医束手无策,一日天后看见天皇头痛难当,就说道:“本宫近来听闻有一术士明崇俨,此人精善岐黄,神通广大,且能调和冶炼黄白之物以治绝症,不若将此召进宫来,为皇上诊治怎样?”
天皇李治原本不信那些江湖神仙之术,但病痛难忍,也就病急乱投医了。于是将那术士明崇俨召进宫来,作了宫廷御医。明崇俨到也熟谙医理,还通些幻术。经他调和药物服用后,天皇的头痛症却也略加缓解。那明崇俨见天皇信服与他,便经常在天皇面前说些海阔天空的话来。一日李治服用明崇俨调和的药物后感到耳清目明,便与明崇俨叙话。明崇俨开口言道:“昨日臣与神仙安期生下棋,谈论天下大势,安期生对臣说,太子喜好鹰犬,难成大器,从此苍生多难了。”天后一旁斥道:“皇储岂是你一方术之士谈论的么?”
明崇俨笑道:“天后勿怪,这些都不是我的意思,是安期生的意思呀。”
天皇惊讶地望着明崇俨,问:“卿见过安期生?”
“当然见过,我们经常在一起切磋棋艺。”明崇俨一本正经地回答。天后严肃地问:“安期生还说过什么?”
明崇俨正色道:“安期生说,英王哲颇具先帝音容,有人君之相。不过最为尊贵的还数殷王旭轮。”天皇听后默然。这年秋八月,天皇刚改封周王为英王,天后改李显为李哲。这李显的名字也是被天后莫名其妙地在“显”和“哲”之间改来改去。
明崇俨每次的药效只能管三五天,药效一过,李治的头痛又起,便急令明崇俨再行调和药丸服用。那药丸一经服下,头痛立即缓解。李治对这术士已经是信服万分。每次李治服用药丸病症缓释后,这术士都要去将自己与某位神仙交往的故事吹嘘一通,吹嘘完了却话题总是落在太子李贤的身上。那日明崇俨又对天皇说道:“海上徐福前天请我喝酒,酒宴中竟说太子是在难堪继承大统啊。”
原来明崇俨的这些话全是替天后所述,天后见太子李贤夺位心切,便将太子与天皇隔离开来,以天皇身体有病为由,禁止太子与天皇见面,太子所呈报给天皇的奏疏,天后也将之扣下。
仪凤三年(678),太子李贤身边的两位得力助手宰相戴至德和张文瓘相继去世,宫中又忽然生出了一种谣传,说太子不是天后嫡子,原是天皇与天后姊韩国夫人偷情所生。李贤派人去追查谣言来于何处,手下人回报说,所有谣言皆出自那个术士明崇俨之口。
“这个妖道!”李贤脱口骂了一句,太子忍无可忍,他要发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