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道元年(683)十二月四日,天皇李治驾崩于洛阳贞观殿,遗命裴炎辅政,28岁的皇太子李哲在灵柩前即皇帝位,同时更名为李显,是为唐中宗,尊天后武氏为皇太后。依照制度,新皇帝李显需为大行皇帝守制二十七天,因李治遗诏中写得明白,“军国大事有不决者,兼取天后进止。”因新皇帝正式受册登基还得于7日之后,于是,顾命大臣裴炎上奏,以嗣皇帝尚未正式册封为帝听政为由,请求在这国家的非常时期,宰相议政向天后奏决,由天后宣令于门下省施行。裴炎这一提议正中天后下怀,于是天后在太子正式登极为帝前四天,发布“天后令”,李显受册正式成为了皇帝后武氏依然以新皇帝服丧未满为由而发布“太后令”。武氏知道,留给她的时间只有二十七天。
在李显守制的二十七里,皇太后武氏有条不紊地下达了一系列“太后令”。
一:安抚李唐皇室宗亲,皇太后下令给高祖太宗诸子统统加封为一品大员,以安其心。高祖子韩王李元嘉进授太尉,霍王李元轨进司徒,舒王李元名为司空,藤王李元婴为开府仪同三司,鲁王李灵夔为太子太师;太宗诸子越王李贞加太子太傅,纪王李慎加太子太保。另外许多与李唐宗室沾亲带故的多有提升,特别是对淮安王李神通之子李孝逸格外栽培。太后此举赢得了李氏宗亲的拥护。
二:调整宰相班底,将有影响力的老臣刘仁轨升为品格最高的左仆射,但没有给刘仁轨实权,只让他留守西京长安。而此前越级提拔进入宰相集团的郭待举、岑长倩、魏玄同等由不伦不类的“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正式升为“同中书门下三品”,这批官员平步青云,自然对皇太后感恩戴德,尽忠尽心。
三:控制天下兵力,皇太后知道军队对于国家稳定的重要性,她先后派遣心腹大将左威卫将军王果、左监门将军令狐智通、右金吾将军杨玄俭、右千牛将军郭齐宗分别奔赴并州、益州、荆州、扬州任都督掌管兵权,以防不测。
四:皇太后飞诏将出征在外的大将程务挺召回洛阳,让他与张虔勖分掌左右羽林禁卫军,维护东都治安,稳定洛阳局势。
五:任命顾命大臣裴炎为中书令,刘景先为侍中,同时同意裴炎将将宰相群议政事的政事堂由门下省迁往中书省,两省议事变为中书省独尊,裴炎亦成为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执政事笔”的秉笔宰相第一人。唐代政治体制乃中书省、门下省、尚书省三省鼎力,太宗时期简化了尚书省的权利,为中书、门下二省互为牵制,如今一改,中书省几乎集中了所有朝廷大权,成为了实实在在的“一言堂”。当然,皇太后心中明白,裴炎想要的绝对权利,其实就是她这个太后想要的绝对权利。
新年到了,新皇帝李显下诏改元“嗣圣”,是为嗣圣元年(684)。李显初掌国政,立太子妃韦氏为皇后。但李显坐在帝位上他却开心不起来,因为满朝文武,从中央到地方,在他为先帝服丧期间就全被换成了皇太后的亲信。这些大臣遇事先报皇太后,到把他这个皇帝当作了摆设。28岁的李显性情虽然懦弱,但在他的身后,却有一个聪敏坚强的韦氏,韦氏经常鼓舞丈夫要振作精神,要将大唐这艘战舰的方向舵牢牢地去把握在自己的手中。面对眼前的朝廷局面,韦氏给丈夫建议,要想创业打天下,得有自己的团队才行啊。可天下英才,尽被太后掌控,这茫茫人海,又到哪里去招贤纳士呢?
李显一想到自己是大唐的皇帝,于是打起精神来,准备大干一场。他见李氏宗亲已经被太后收买,便把目光投放在了皇后韦氏的父亲韦玄贞的身上。皇帝见豫州刺史空额,便未经请示太后就破格提拔普州参军韦玄贞去豫州任了刺史。韦皇后在枕边教导皇帝,宰相集团中必须要有自己的亲信。韦氏家族虽然也是贵族,但早已经没落多年,家族中实在是无人能堪大用,皇帝李显只好将韦皇后的远方亲戚左散骑侍郎杜陵人韦弘敏提拔为太府卿、同中书门下三品拜为宰相。皇太后见皇帝如此用人,心中也不过一笑,任他胡闹去。
李显见自己任命了朝廷要员皇太后没有做出任何反对表示,他找到了一点当皇帝的感觉,于是趁岳父韦玄贞还没有去豫州赴任,再次提议要将韦玄贞提升为侍中,同时还提议把自己过去乳母的儿子提升为朝廷五品官员。根据制度,皇帝的出旨权为中书省控制,皇帝李显的这两道圣旨交到中书省时,首相裴炎认为皇帝这样做实在是太不像话,何况韦玄贞如若进到宰相集团,他是皇帝的岳父,势必对裴炎等人的权利提出挑战,于是中书令裴炎联合其余几位宰相坚决反对皇帝的这两项任命,中书省拒不出旨。李显再三催促,裴炎等都不肯受命。皇帝李显于是当庭愤怒地指着裴炎的鼻子骂道:“你这老儿,连朕的旨意也敢违背。就算朕把天下送给韦玄贞,这也是朕的家事,有何不可!韦玄贞怎么就做不得一个侍中?”
李显的确是太冲动了,他不知道他这句气话所带来的含义是什么。身为中书令执政事笔的首席宰相裴炎此时哪里还受得了这样的当庭责骂,裴炎下朝直奔皇太后的宫殿,将皇帝要将天下送与韦玄贞的话加油添醋地报告给了太后听。皇太后一听大怒,原本就对李显未经她的同意任命了韦玄贞为刺史就很是不满,如今还要任命韦玄贞为宰相,才坐在帝位上几天,就如此这等,这还了得。皇太后生出废帝之心来,立即叫裴炎去找来北门学士领袖中书侍郎刘祎之商量。刘祎之是豫王李旦的王府司马,李旦对他极为尊重,视为师长,又是太后心腹。裴炎见李显不给自己面子竟当庭责骂,很想废帝,而刘祎之当然更是希望自己的学生来作大唐的天子,两位一拍即合,皆同意太后废掉李显另立李旦为帝的主张。
嗣圣元年(684)二月六日,首相裴炎将文武百官召集在洛阳乾元殿内,皇帝李显坐在龙椅上感到今天的气氛很是不对。左右羽林将军程务挺、张虔勖带领大队羽林军勒兵皇宫内外,禁卫森严。文武百官见这架势知道今天要出大事,全部静默,大殿内气氛紧张,鸦雀无声。忽然殿外内侍高喊“皇太后驾到——”,文武百官齐齐跪下迎接,皇帝李显急忙起身恭迎皇太后。皇太后在上官婉儿的搀扶下进到大殿,步上金阶,看也没有多看李显一眼,就在龙椅一旁坐了,皇帝李显忐忑不安地亦在御案前坐下。
中书令裴炎和中书侍郎刘祎之步出列班,站在金阶之前。裴炎将手中的敕书向群臣举示了一下,面无表情说道:“皇太后有敕,请中书侍郎刘祎之宣读。”刘祎之接过敕书,展开便高声朗读道:“太后令,即日起废显为庐陵王,钦此!”刘祎之话音刚落,皇帝李显身后侍立的两位禁军便上前将之架下了龙座。满殿文武,噤若寒蝉,全屏住呼吸,无人声张。李显被禁军像老鹰捉小鸡一样提着望殿外去,李显凄声高喊:“我有何罪?”
太后威严地站了起来,厉声道:“不肖之子,你都想把天下送给韦玄贞了,这还叫无罪吗?”
就这样,只在皇帝位置上坐了36天的李显被拉下龙椅,囚禁宫中别院,连被天皇李治亲封为皇太孙的李重照也被废为庶人,在四月间李显与韦氏及儿子李重照一道流放均州(今湖北丹江口市),再后又改放房州(今湖北省房县),关押在原魏王李泰被贬黜的一所院落里。
第二天,立雍州牧豫王李旦为皇帝。22岁的李旦连太子都没有做过就直接被拥立为帝,其王妃刘氏被册封为皇后,年仅6岁的嫡子李成器被立为皇太子,同时改元“文明”,大赦天下。
李旦被拥立为帝的那天晚上,十几名禁军因禁卫皇宫有功领了几个赏钱就去酒馆饮酒作乐,酒酣处有人说了一句牢骚话,“这皇帝走马灯一样地换,荣华富贵全是他李家的,我们出了这么多力却就值这几个酒钱,还不如去拥护庐陵王复位,也许赏钱还会多些。”这群禁军酒喝高了,都起身附和。却不想隔墙有耳,立即有人将这话飞马密报进宫传至皇太后耳中。这还了得,皇太后立即派出大军火速去将那酒馆围了,那些口无遮拦的禁军立即被乱刀斩杀。
太后还不放心,遣派心腹将领左金吾将军丘神勣赶赴蜀地巴州,严密监视故太子李贤的动静。丘神勣去到巴州,将故太子李贤严密监视了起来,并逼令其自杀。消息传至洛阳,皇太后故作惊讶,悲愤中责怪丘神勣擅自作主,将丘神勣贬斥到叠州去作刺史,然后为李贤举哀于显福门,追封李贤为雍王。当然,没过多久,丘神勣被召回复左金吾将军之职。
太后为李贤“举哀”,其实是在向天下明告,这孩子已经死了,那些对李贤还心存幻想的人就彻底死心吧。后来的扬州兵变那些叛乱之人果然还抬出李贤来造反,说明太后在这点上还是有先见之明的。皇太后对李贤很是厌恶,李贤死后都不准遗体返京,就一直停放在巴州,直到二十年后,中宗复唐才被以章怀太子的身份迎归长安,陪葬乾陵。李贤的三个儿子光顺、守礼、守义也一直囚禁宫中,甚至不准到院子里走动,每岁敕令仗刑数顿,光顺竟被活活打死,守义病死,只剩一个守礼,后来被封邠王。这邠王命大,一直活到了后来的唐玄宗时代,因少年时被关在阴湿之室,又经常被杖责,落下风湿之症,每遇下雨天身骨就会提前疼痛,故而在开元年间经常为出门之人预报晴雨气象,时人以为奇异。此乃别话,按下不表。
太后驾临成武殿,亲自加封李旦为了皇帝,是为唐睿宗。李旦从小就是个听娘亲话的乖孩子,性格文静柔弱,喜欢文学、书法和音乐,这个文艺青年从来也没有想过要去皇帝的宝座上坐一屁股,当威严的皇太后叫他去登基作大唐天子时,他吓坏了,几乎像木偶一样被人牵引着登基成为了皇帝。在新皇帝的加封大典上,让首相裴炎万万没有想到的却是,这原本应该由他主持的加冕仪式,太后竟然让他的侄儿武承嗣在主持。首相裴炎无语了,他的心感到了一丝冰凉。
当新皇帝册立的仪式一举行完,太后就派人将李旦送去了东宫别殿监视居住,并对天下说,新皇帝年龄尚小,刚死了父亲,心情过于悲痛,暂时无法处理国政。太后发出口谕,禁止大臣私自朝觐新皇帝,于是紫宸殿上龙椅虚位,太后便正式临朝称制。中书令裴炎和中书侍郎刘祎之见局势转瞬间就发生了这般诡异的突变,二人双双感到异常地费解和失落。当初两人各自打响着小算盘,机关算尽,自以为很聪明,却不知被皇太后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满朝文武全被这个妇人玩弄于乐指掌间。
裴炎、刘祎之不过迂腐书生而已,武皇太后根本就没有把这两个书呆子放在眼里,让武皇太后敬畏的其实是留守在西京长安的太尉刘仁轨。李治遗诏要归葬长安,但是太后一想到长安她就心有所忌,因为长安毕竟是李氏的根基之地啊。太后专门亲笔给刘仁轨写了信,任命他为专知西京留守事,以探这位老臣的口风。奈何刘仁轨年已八旬,况且长期孤悬长安,远离朝廷,他已经没有精力去过问军国政务了。但刘仁轨还是拼老命给武皇太后写了回信,自称年老体衰不堪大任,并援引汉朝吕后垂帘而最终败亡的故事规劝太后。武皇太后读罢刘仁轨的回信,冷笑一声,但太后却未表露声色。
武皇太后将礼部尚书武承嗣任命为太常寺,并让他亲奉金印和太后的敕文再次去到长安,武皇太后在敕文中向刘仁轨表明心迹,敕文曰:“国家居丧,新君守制不便处理国政,自己出面暂掌皇权,却不想引起了太尉的误会,但由此可见太尉的松柏之志,大唐有此等贤良,国家无忧也。本宫无意效法吕后,但任然会以太尉的金玉良言为诫。太尉忠贞之操,始终不渝,劲直之风,古今罕比。朝廷危难之时,托付忠义之臣,万勿推辞。”武皇太后的这一席恭维言辞,让老臣刘仁轨说不出半句话来。
长安一帮老臣见刘仁轨都没了言语,太后大权在握,自然谁也就不敢造次。但皇太后仍不很放心,依然不敢贸然西去长安。她决定让儿子李旦护送李治灵柩返回长安安葬。太后这一决定是依照天后遗言所定的,但不曾想将天皇灵柩西返却遭到了许多官僚的反对,尤其以新科进士陈子昂反对最为激烈。
陈子昂,蜀地梓州射洪人氏,少年时家境富裕,乐善好施,慷慨任侠,后发愤苦读,博览群书,常以天下兴亡为己任。24岁的陈子昂来到京师参加考试就进士及第,但当时文人学士满街,欲在崇文尚武的大唐京城混出过明堂来也非易事。一日陈子昂花重金购买了一把名贵的古琴,并邀约京城名流到寓所听他表演琴艺。大家心想既然肯破费重金买琴,操琴技术一定上乘,于是大家兴致高昂来到陈子昂的寓所洗耳恭听。陈子昂见来人已众,便操起那琴当众砸毁,众人大惊还没回过神来时,陈子昂却已经拿出了一大叠诗稿分发来宾并说:“弹琴不过雕虫小技也,何足劳众人耳。其实在下写诗的本领还胜一筹,请列为雅正。”大家读罢陈子昂的诗章,感到了一股清新之气扑面而来,其诗风格朴质又明朗,格调苍凉而激越,一扫当时流行的浮艳诗风,大有汉魏风骨,大家盛赞之。于是陈子昂顿时在京城名声大噪,令人仰视。
那日年轻气盛的陈子昂谒阙上疏,认为关中地狭,又连年遭受饥荒灾害,田野荒芜,既不能供给千乘万骑的食宿,也不堪凿山采石的劳役,如果大驾长驱西进,势必造成新的危机。而东都富庶,地灵人杰,景山崇丽,秀冠群峰,北对嵩邙,西望汝海,居祝融之故地,连太昊之遗墟,帝王图迹,纵横左右,是最佳的设置陵寝之地。
武皇太后读罢陈子昂的奏疏,见这个年轻人的确很有才华和见地,便亲自召见。太后见了陈子昂风度翩翩、仪表堂堂的样子很是喜欢,再一听了这个年轻人的言辞吐谈,觉得后生可造,便授予“麟台正字”之职,后再迁“右拾遗”。但太后并没有采纳陈子昂的建议,她得遵重丈夫遗愿,让天皇灵柩西归。
经过一番勘验,最后选定了梁山作为天皇的归葬处。梁山位于长安西北的乾位,砂环水抱,山势俊美,乃形胜之地。太后将此定名为“乾陵”,并任命礼部尚书韦待价为山陵使,发兵民十余万营建陵寝,经昼夜施工,半年就完成了宏大的地面地下工程。
乾陵建成,太后诏令皇帝李旦护送天皇灵柩归于长安,侍中刘齐贤、霍王李元轨知山陵葬事,为天皇李治举行了隆盛的葬礼,谥号“天皇大帝”,庙称“高宗”。武皇太后亲自撰写了《高宗天皇大帝哀册文》,言真意切地表达了对丈夫的哀思之情,同时太后打破了帝王陵前不立石碑的惯例,命令大臣在乾陵朱雀门外为丈夫树立了一通巨大的石碑。太后亲自撰写了一篇记述唐高宗丰功伟烈的文章《述圣纪》,令人刻于石碑之上。太后还难以掩饰自己对丈夫的怀念,钦定监修了《高宗实录》。
待安葬了丈夫,一切停当,武皇太后静坐深宫,往日的情景一幕幕闪过脑际。母亲杨氏低念佛号的慈悲样子,姐姐元英伫足曲江之畔的那种无限风情,早逝的妹妹元芳,还有侄女贺兰纳之、侄儿贺兰敏之哀怨含忿的眼神,以及几位兄长元庆、元爽、惟良、怀运惊恐的表情,李弘死了,李贤死了,李显一家被贬黜在房州,李旦被幽禁在宫中,如今他们一定都在怨恨本宫吧?武皇太后想到此,她忽然觉得一种孤独感袭上心头,不禁两眼盈满了泪花。皇权,怎么就这样吸引人?
时值八月,秋风阵阵,漫天银汉照耀着这巍峨的禁宫。皇太后在深宫独自神伤了好久,忽然她传旨内侍,叫去将皇帝李旦接来,她母子有话要叙。不一会,皇帝李旦便被接进宫来。李旦战战兢兢地站在母后面前,结巴地问:“不知母后深夜急招儿臣进宫,有何圣意?”
在几个儿子中,皇太后是很疼惜这个小儿子的,尤其对李旦在书法上的造诣很是赞赏,在继承二王书法精髓上,太后自认不如儿子李旦。太后示意皇帝在她身边坐下,然后慈爱地说:“先帝撒手西去,将这庞大的帝国交给了你我母子,先前因皇帝要为天皇主张葬礼,故而国务就由为母的代掌。如今山陵事毕,为母心安,欲将朝政交给皇帝亲自打理,皇帝吾儿意下何如呀?”
李旦一听母后这番说辞,立即起身在太后面前跪下,哭泣道:“儿臣虽然自幼接受天皇天后教导,也发愤图强,但天资愚钝,能力太差,实在难以应付国家如此纷乱的局面。母后若一味将这重任交付儿臣,儿臣定会误了国家,成千古罪人啊。”李旦匍匐在地,意在恳请太后收回成命。
太后将之拉起,说:“皇帝无忧,有母后作你靠山辅佐,吾儿定成一代明君。”
李旦再次跪下,坚持不从,泪流满面地说:“儿臣写写书法,做做文章,尚可,但治理国家,真的是没有一丝一毫能力。母后将儿臣立为皇帝,孩儿内心已是惶恐,哪里还能临朝理政呀。娘亲如此作为,岂不是有负先帝之托吗?”李旦说着就嚎啕大哭起来。太后叹息一气,又说了许多安慰李旦的话,然后叫内侍送皇帝回去休息。太后仰望星空,繁星璀璨,自语道:“看来本宫得励精为政,克己化人,努力使宗庙社稷固北宸之安,趋寓致南风之泰。全心全意地去将国家治理,使其国泰民安,以此酬谢先帝的顾托之重和皇儿的推戴之城了。”
一日,嵩阳令樊文向朝廷献上一块五彩斑斓的石头,说是“瑞石”,太后命令将这瑞石置于朝堂叫百官参观。尚书左丞冯元常却在大家一致称赞石头漂亮的时候站了出来,高声谏言道:“不就是一块石头吗,不就是石头上生出了一些花纹么。此乃平常之物,也胆敢用来蒙蔽朝廷,欺骗天下。此人该杀!”当年有人密报这冯元常曾在天皇面前密奏“中宫威权太重”,建议天皇削弱一下天后的权力。此事武皇太后一直没有机会找他清算,今日正好撞上,太后便将之贬斥出京为陇州刺史。
皇帝李旦的“文明”年号用了六、七个月,武皇太后武元华决定易帜了。这年九月,武皇太后改元“光宅”,诏令将所有代表皇权的旗帜改变颜色,从红色改为金色。改东都洛阳为“神都”,洛阳宫为“太初宫”。八品以下,旧服青者更服碧。朝廷的官衙、官职统统改变名称,改尚书省为“文昌台”,改中书省为“凤阁”,改门下省为“鸾台”,改吏、户、礼、兵、刑、工六部为天、地、春、夏、秋、冬六宫。改侍中为“纳言”、中书令为“内史”。改御史台为“左肃政台”,增置“右肃政台”。其余省、寺、监之名悉以义类改之。
为防止边患,武皇太后以左武卫大将军程务挺为单于道安抚大使,以备突厥之侵。
武承嗣请武皇太后追封其祖,立武氏七庙,太后从之。
宰相裴炎感到朝廷事态越来越朝着他不能控制的方向在发展,今日武承嗣上奏竟欲封武氏七庙,气不打一处来,裴炎的书生意气一涌,便站出列班直谏道:“皇太后母临天下,当示至公,不可私于所亲。独不见吕氏之败乎!”
武皇太后见裴炎出谏,心中好笑,心想,一介朽弱书生,也敢当庭谏言,但她却平静说道:“吕后是将天下大权交给了她家那些活着的人,所以会自取其败。今本宫追尊武氏亡者,这伤害谁了吗?”
裴炎不知好歹继续奏道:“事当防微杜渐,不可长耳。”
武皇太后冷笑一声,斥裴炎退下。第二天武皇太后下达“太后令”,追尊太后五代祖克己为鲁靖公,妣为夫人;高祖居常为太尉、北平恭肃王,曾祖俭为太尉、金城义康王,祖华为太尉、太原安成王,考士彟为太师、魏定王;祖妣皆为妃。又作五代祠堂于文水。
裴炎由于在武皇太后追封其祖宗时极力反对,由此得罪了武皇太后,朝廷要务太后不再与之相商,竟把他这位首相凉在了一边。武皇太后将侄儿武承嗣拜为宰相,武三思提为夏宫尚书(兵部尚书)。至此诸武用事,唐宗室人人自危,众心愤惋。
山雨欲来风满楼,武皇太后要改天换地的意图已经是路人皆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