盗狼当然很明白,月华坊被查封一事,传得人尽皆知,当他收到明月派人捎来的信,一入城就听说封楼的消息。
她想进府,自然是想找巡抚大人算帐。
别人遇上了这事,八成摸摸鼻子自认倒霉,卷铺盖另起炉灶,但是关明月却与他人迥异,她的脑筋,竟然动到了那男人的头上去,去斗斗那个别人敬而远之的巡抚大人。
“有趣。”薄唇勾起了兴味的邪笑。
“要混进姓项的府里,不是那么容易,不过人称盗狼的你,对门禁森严的地方一向很有办法,我知道你可以帮我。”
盗狼搓着下巴,并且上下打量她,已经直接在考虑,该如何把她送进巡抚大人府里了。
“要送妳进去不难,问题在妳有什么要求?”
关明月睁大了明媚的双眼。“要让我可以自由出入姓项的房间,也可以接近他,这样我才有机会玩玩他。”
潜入巡抚大人府里,何其危险,倘若被发现,可是要坐牢的,她却把这当成是玩玩,还当真像逛市集庙会似的开心。
“贵娘知道吗?”
“当然不能让她知道,免得她大呼小叫的不给我去。”
贵娘待她像自己女儿一般,要是让她知道可不得了,她也怕走漏风声。
“这事,就你知我知,不可告诉其他人。”
“好吧,我答应你。”
她就知道,要干这种勾当,盗狼一定有办法。
“我何时可以进府?”
盗狼勾着狡狯的邪笑,给了她一个肯定的答案。
“三日后。”
一名相貌的平凡的妇人,约四十多岁的年纪,微胖的身材,圆圆脸上还有些雀斑,走在路上,决计是不会有人去注意她的。
她穿着朴素,手中拿了个布袋,来到项府铜门外,走上石阶,握着铁环门把,在门板上响亮的敲了几下。
不久,铜门打开,来应门的仆人见着了她,没多说什么,也没阻拦,就让她进门了。
妇人跨过门槛,踩在前院的广场上,厚重的铜门在她身后阖上,她东张西望,好奇的打量四周景物。
宽敞的前院,两边种着大树,有三名仆人正在打扫地上的落叶,她举头往上望,进入前厅之前,上头的匾额还刻有忠孝传家四个大字。
“安婶——”
妇人走上石阶,对后头的叫唤没回应,只是一个劲儿好奇的打量四周,直到大掌放在她的肩头上,让她吓了一跳,才惊疑的回过头。
她望着身后陌生的中年男子,对方穿着灰色的袍衫,相貌严谨,一双眼炯炯有神地盯住她。
“安婶,我叫了妳好几次。”
妇人愣了下,这才想起来,对了,她现在是“安婶”,这儿的人都这么叫她,差点忘了自己的新名字。
眼前这人,她不认得,但她有备而来,猜得出这人的身分,打量了对方之后,堆着笑问:“什么事?刘总管。”
“妳娘还好吧?她的病可有起色?”
妇人点点头。“我娘好多了,没什么大碍,只是年纪大了,身子骨儿没以前好,需要常吃药。”
刘总管点点头。“那就好。”
“谢谢刘总管关心。”向总管道谢后,她转身要走,但才刚踏出几步,身后又传来一声命令。
“等等。”
她顿住身子,回头望着刘总管,却瞧见他脸上怀疑的表情,心儿一惊,心想该不会被看出什么破绽了吧?照道理她的装扮很完美才对呀。
“请问还有什么吩咐吗?”她小心的询问。
“妳要去哪里?那儿是练功房,妳的房间在另一头才对。”
经他一说,妇人才恍然大悟,忙又堆着笑。
“瞧我这记性,不过才离开几日,居然连自己住哪儿都忘了,谢谢总管。”说着,忙往另一头走去。
等离开了总管的视线后,妇人松了口气,她东张西望,凭着记忆找着了自己的房间,进了门,将包袱搁置在案上后,坐在床上,呈大字形的躺下。
哈!总算顺利混进来了!
事实上,她并不是巡抚大人府里,为大人打理膳食起居的安婶,而是关明月假扮的。
盗狼不愧是盗狼,说三日后把她弄进府里,果然没让她失望。
要进入门禁森严的项府并不容易,最快的办法是易容,真正的安婶被盗狼抓走了,然后盗狼将她易容成安婶的模样,并描绘了一张巡抚大人府里的地图要她熟记。
除此之外,盗狼还一一详尽解说每个人的相貌,以及安婶负责打理的差事,所以她适才遇上了刘总管,便立刻认出了。
盗狼说,她有一日的时间,到了就得走人。
一日足够了,只要能让她自由进出项少怀的房里就行了。
将包袱收好后,她便到处走走看看,沿路上遇着了其他仆人,都没人注意到她,顶多点头打个招呼。
关明月暗暗偷笑。盗狼不愧是她的好哥儿们,为她安排了安婶这么好的身分,让她出入项少怀的书斋和卧房,都没人阻拦她。
她先是大摇大摆的逛到项少怀的书斋里,看看墙上的字画,翻翻书柜。
这书斋洁净整齐,陈设简单利落,没有珍贵的家具,唯一的名贵诗画,全挂在墙上。
她欣赏着墙上的诗词书画,对于项少怀的品味,她是很认同的。
接着,她逛到他的卧房,同样的简单洁净,没有太多华丽的家具,从这一点,至少可以证明,这男人是个清廉的官。
她像逛庙会一般东晃西逛,发现了一件事。
在项府的内院里,看不到任何一名年轻貌美的丫鬟,大部分都是男仆,不然就是相貌平凡又有点年纪的仆妇。
这男人是洁身自爱?还是对任何年轻的女子没兴趣?
一般公子大爷身边,就算没妻妾,也会有一、两名侍妾,可她逛了老半天,连个姿色像样的丫鬟都没见着。
这男人当真如传闻,镇日勤于政务?若真是如此,姓项的还真是无趣得紧哪!
到处逛逛,熟悉了所有地方后,接下来,便是实践她的计划。
接近晚膳时刻,大人从巡抚衙门回到宅院里。
捧着水盆和布巾,她推开房门,跨入花厅,来到屏风前,原本悦耳好听的嗓音,在她特意压低下,带点妇人的粗哑。
“大人,给您送洗脸水来了。”
屏风内传来沈稳的回应。“拿进来。”
“是。”关明月假装恭敬垂首,将洗脸水搁在一旁铜镜几案上,然后才转身,瞄着眼前的男子。
这是她头一回在这么近的距离,又这么清楚的看见项少怀的真面目。
意外的,那是一张生得极好看的相貌。
浓黑的剑眉,高挺的鼻,以及不大笑的薄唇,配合一双内敛却清澈如镜的黑眸,立体如镌刻的五官,自有一股不容人亵渎的威仪。
据说这男人已经年过三十,原以为他会看起来像个食古不化,蓄着山羊胡的老头子,或是长得一张刻薄相,可他却生得人模人样,比她想象中的还好看。
大概是太意外了,所以她禁不住盯着他发愣。
项少怀用清水洗了脸后,却迟迟没接到安婶递来的布巾,睁开的眼,往她这头瞧来。
“安婶,妳在发什么呆?”
关明月这才回神,想起自己现在的身分,忙将布巾递给他。
“呃……大人请用。”
她恭敬的垂首,趁着他用布巾,将脸上的水珠擦干时,偷偷吐了吐舌,心下好笑,项少怀就在眼前,却没发现她是假的,让她颇为得意,也多亏盗狼心思缜密,找了个声音很好伪装的安婶,否则易容成别人,她可没办法装得这么像,肯定被识破,改天一定要请盗狼喝罈好酒做为酬谢。
她猜测,一个不讲道理就封了月华坊的男人,个性肯定很难侍候。
接着又好笑的告诉自己,想这么多干么?反正她只待一日,等目的达成,明日就脚底抹油溜了。
待他擦完了脸,她伸手接过布巾,捧着水盆,正要退出时,身后传来低沈的命令。
“慢着。”
才要退出房的她,顿住脚步,转回身,脸蛋依然垂得很低。
“请问大人有何吩咐?”
“把头抬起来。”
她心下一惊,整个人愣住了,一时有些犹豫。
突然叫她把头抬起来,是何故?他发现她是假的吗?这可糟了,她都还没开始进行她的计划,就被他识破了!
“怎么不抬起脸来?”
“是……”
她银牙一咬,深吸一口气,怯怯地抬起脸,迎上他威严的面孔,目光如炬的眼,像要看透人心一般,直直盯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