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混帐!”恩美抓了手提袋狠打他胸膛,一下又一下,打得他退回屋内。“你没信用,你答应过我不说的,卑鄙,你怎么可以在他最低潮的时候说这种事伤他?你不知道我们要结婚了吗?你要我拿什么脸面对他?万一他想不开怎么办?下流!无耻!”
广仁宇抓住手提袋,咬着牙说:“他不是三岁小孩,不是玻璃娃娃,这样就要死,那死一死好了。”
“你这种冷血的人才应该去死!”
广仁宇震住,胸腔剧烈起伏。蒋恩美也骇住,发现对他讲了很残酷的话。
他凛着脸,将她的手提袋掷出屋外,推她出去,甩上门。
他很痛,气得想杀人,被她狠狠刺伤,她不需要拿刀杀他,他已经痛得想死去。
广仁宇滑坐在地,无法抑住胸口的痛,他慢慢躺下,不管身体湿溽,也感受不到气温很低,他不觉得冷,因为心更冷。
你这种冷血的人才应该去死!
真狠,她真狠。她永远不知道他为她做了多少事。
骂他冷血?他苦笑,他最大的错误就是对她太热情,让他一错再错!
“蒋恩美……妳够狠。”
蒋恩美拦了出租车,赶到刘家耀的住处。
她紧张着,想到待会儿要面对刘家耀的质疑就很难受。
拿出钥匙,开门进去,她看见刘家耀穿着睡衣,坐在地上哭泣,地板都是嗑完的零食包装,满地零食碎屑。
他的压力症候群又发作了?这次,是她造成的。
蒋恩美很难受,觉得自己该死,愧对她的恩人。她真蠢,早该想到广仁宇那家伙不可能守信用。
“别哭了,对不起……我没告诉你,但我保证不管广仁宇说什么,我爱你。真的真的很对不起……”蒋恩美跪在地上,将刘家耀揽在怀里安慰。
刘家耀听了很激动。“对不起?妳还说对不起?这种情况还说妳爱我?!”他胀红面孔。“我是笨蛋,我混蛋。”
“不对,笨的是我。”当初瞎了眼,才会喜欢广仁宇那个恶魔!
“不是,妳没错,都我的错。”
“不,是我,对不起,我……”
“妳不准对不起,妳又没做错什么,明明是我害妳,妳还喊我亲爱的?还故意在电话里很亲热装没事,妳太傻了,妳一定很伤心吧。妳要骂我才对,妳就是这样,老是怕我难受,一直假装很坚强,恩美,妳对我实在太好了,可是我对妳……我是个烂人……”
等一下。
蒋恩美退身,瞪着刘家耀。等等,这逻辑不对,怎么像在鸡同鸭讲,他们在说的是同一件事吗?她按住刘家耀的双肩。
“告诉我,你为什么哭?你在跟我对不起什么?”
“我听敏娇说了,广仁宇早上在公关部羞辱妳,大家都为妳抱不平,他竟然还叫警卫请妳出去,太过分了。他怎么变得这么无情?”
是为了这件事?
蒋恩美震惊着,她还以为……
刘家耀哭哭啼啼,自责不已。“妳受了这么大的委屈,下午还陪我去看医生,什么都不说,我竟然也都没发现……对不起。”刘家耀抱住她。“我听说这件事,很难过,马上打电话给妳,结果妳不气我,还喊我“亲爱的”,还装没事,这让我更羞愧了……”
蒋恩美听不见刘家耀还说了什么,她脑袋轰轰作响,不断回想刚刚对广仁宇粗暴的行为。
天啊,她到底对他做了什么?!她误会广仁宇,甚至还骂他应该去死。
刘家耀呼呼大睡,打呼声震耳欲聋。
蒋恩美溜到浴室,打开手机,想传简讯跟广仁宇道歉,逐字逐字打了一篇,又删掉。她咬着唇,呆坐马桶上,内疚啃蚀着自己。
她冲了澡,回床上继续睡,可是刘家耀的呼声让她无法入眠。翻身,凝视刘家耀无辜的睡脸,突然觉得他这么无辜很可恶,又警觉到自己不应该,怎么可以讨厌他们家的大恩人?
她快窒息了,好烦……
留在刘家耀身畔,她有种越来越干枯的感觉,看见想爱的男人,却不敢放手追,不平衡……
突然也恨父亲,恨起命运,得不到爱的自己,她的内心越来越失衡。她很难过,失眠了。刘家耀却睡得香甜,前阵子,因为公司危机,他怕到无法入睡,要靠安眠药。可是瞧瞧他,现在有了广仁宇,睡得很好。刚刚他还自责,哭得像世界末日,痛哭后,却睡得这样甜。
蒋恩美苦笑,羡慕起单纯的刘家耀。她也想哭,想学他任性崩溃,孩子似地捶胸顿足,把真实情绪表露,那样痛痛快快地发泄……但她不敢,怕伤人,所以不敢爱。她怕刘家耀难过,所以不敢诉苦。怕已经够辛苦的父亲担心,所以装坚强。
但其实她一直在这副虚伪的镇定外表下,压抑着自己,伤害自己……还伤了深爱的广仁宇。她知道刘家耀为何能睡得那么好,广仁宇确实有教人安心的力量。刘家耀爱哭天真又情绪化,广仁宇不同,他内敛,不表露情绪。
蒋恩美忽然发现,他们很像。
广仁宇被她误会,应该很气,却宁愿让她打着,也不为自己辩驳。广仁宇没有父亲,过去一定很苦,可是唸大学时,没有父亲的学长,却是风光耀眼的人物,让人想不到他也有他的辛酸。而对这个真正爱着的男人,她多残酷啊!承认喜欢他,但不爱他。
当年,是广仁宇不放弃爱她,在她身旁绕,她怕自己失控,怕背上忘恩负义的臭名,自私地要求刘家耀拒绝让广仁宇进公司。是她毁了他们的友情,伤了广仁宇。
当他又被刘家耀找回,他虽然故意贬低她、羞辱她,可是他不卑鄙,他没伤害他的情敌。他没将她爱他的秘密说出口,或拿去跟刘家耀炫耀。
可是今晚,她竟然只因为刘家耀一通电话,就怀疑他,对他咆哮,还粗暴地用手提袋打他。会那么气,或许真正的原因是因为她心虚。
广仁宇承受着,凛着脸不反抗。可是心里怎么想?是不是很痛?
蒋恩美快内疚死了,想不顾一切地跑去找他,抱他吻他跟他同眠。
广仁宇骂她伪善,没错,为了披上有情有义的完美道德外衣,她确实活得很虚伪。
就这样忐忑到天明,清早,蒋恩美留了字条,顶着寒风,赶去广仁宇家。
门铃按很久,都不开门。他还在气吗?拿出他给的钥匙开门,走进屋里,落地窗没关,屋子好冷。
“广仁宇……”
没回应。
她走进卧房,房间很暗,看见广仁宇穿着黑色高领毛衣,盘坐在床上,眼色阴郁,眼球很红,原来已经醒来了。
“怎么不开门?”蒋恩美尴尬,笑了笑。
他冷哼,躺下,揽被继续睡。
“要起床了吗?要吃早餐吗?”蒋恩美走过去问。
他翻身,背对她,不回应。
“想继续睡?”
“妳去外面。”他闷道,嗓音沙哑难听。“我今天不想看见妳。”
“你怎么了,不舒服吗?”蒋恩美探他额头。
“别碰我!”他拍开她的手。“妳不觉得恶心吗?昨天那个样子,今天干幺装温柔?假惺惺。”
蒋恩美不理他,又去摸他额头。
他再次拍开她的手。
她第三次伸手,按住他额头,不管他的抗拒。“你在发烧……起来,我带你去医院。”
广仁宇觉得很好笑。这是谁害的?是谁害他洗澡洗到一半去开门?然后在冷风里骂他打他?
“广仁宇?”
“叫广先生。”
“好,广先生,请你起来,让我送你去医院。”
“妳猜有几度?”
“什么?”
“这么烫,妳猜有几度?”
“……可能超过39度,所以要立刻去医院。”
“不对,我量过体温,四点的时候,已经39。5度,所以现在差不多有四十度……”他闭上眼睛,因为眼前景象都在旋转。“超过四十度以上,会有生命危险,抽筋,发抖,呼吸衰竭,并发肺炎……”
“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想看看我会不会死掉……”广仁宇翻身,面对她,对着她担心的脸笑。“我死了妳会内疚对吧?因为妳误会我,让我变成这样子。蒋恩美,妳还真可怜,要对刘家耀报恩,又要背着害死我的内疚感过一辈子……妳知道吗?让一个人内疚,就是最可怕的报复……”
“少荒谬了,就因为我误会你,你要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
“对。”
“少幼稚了。”
“走开。”
“你给我起来!”蒋恩美拉他下床。“我们去看医生。”
广仁宇不配合,软绵绵地躺着。
蒋恩美拿他没辙,又心急他的状况。“听着,我跟你道歉,我跟你对不起……”
广仁宇又背对她了。
她挽起袖子。“你以为我会让你得逞吗?我不会让你死。”
“吵死了。”他拉被子蒙住头。
“不起来是不是?很好,我们走着瞧。”蒋恩美气呼呼地离开卧房。
广仁宇病得头昏脑胀,竟然还笑了,扯下被子一角,看她气呼呼地走出房间,她没辙,他很得意。活该,让她担心死,内疚死,谁教她蠢到要误会他……
广仁宇又昏沈沈睡去,承受着天旋地转的感觉,片刻后,唰地,棉被让人粗暴扯下。
“喂?妳干什么?住手,蒋恩美?”广仁宇看蒋恩美粗暴地动手剥他的上衣。“喂……这不是做那件事的时候……妳还脱?真的要用这个补偿我?”
“你闭嘴啦!”蒋恩美瞪他。“给我趴好。”翻过他的身子,将上衣往地上丢,让他裸着背趴好,还盛气凌人地跨坐在他的背上。
广仁宇头很昏,全身痠痛,没力气反抗。他回头,看着她笑。“想不到妳喜欢SM。”
“我也想不到生病的人嘴巴还这么贱。”
“不是很忌讳刘家耀知道妳以前喜欢我?那现在骑在我身上是什么意思?啊~~痛耶,蒋恩美!”
“别乱动!”她右手拿汤匙,左手捧来一碗麻油,就往他背上淋。“忍一下下就好了。”握牢汤匙,用力刮痧,在他脊椎两侧刮出红紫色的痧痕。
“喂……很痛!”
“谁叫你不看医生,放心,刮出来就舒服多了,小时候我发烧,我外婆都这样做的……很有效。”
“妳竟然拿麻油抹在我身上?!”
“我本来想用色拉油,但是麻油比较香啊。”
“妳……”
“好了,你就不要浪费体力骂我了。趴好,刮完痧,好好睡个觉,应该就会退烧……烧成这样,很难过吧?”
广仁宇不吭声,静静地趴着,感觉很怪,当她这样跨坐在他腰上,虽然隔着棉被,还是能感受她的体温……
他很混乱,本来很气她的,现在却恨自己越来越软弱。
忽然安静下来,蒋恩美静静刮痧,一下又一下,注视着他光裸的背脊,结实、炙热的身躯,油渍令他宽阔的背,泛着光泽。她越刮,自己也跟着越浮躁。那种萦绕在两人间的紧张气氛,暧昧张力,教她窒息……
“好了……”蒋恩美离开他身子,站在床沿。“怎样?感觉好多了吧?”
是好多了,但他故意口是心非地说:“打个蛋,我的背就可以煎蛋了。”
“是油了点,但很有效。”
“妳给我想办法把油弄掉。”
“知道啦,会帮你擦干净啦。”蒋恩美笑了,至少他讲话比较有力,脸也没有刚刚那么红,应该好多了。
她去浴室装一盆热水来,绞湿毛巾,帮他将背擦拭干净,这感觉,像帮他擦澡。
广仁宇绷着脸,抵抗体内窜烧的另一种热。可恶,他才不要原谅她,不原谅!
蒋恩美帮他擦背,擦着擦着,眼眶湿了。为什么照顾他,感觉这么幸福呢?
“好了,干净了。”帮他翻过身子,拉好被,蒋恩美好温柔地凝视他。“舒服多了吗?”
“暂时死不了,让妳失望了。”
她笑了。“你体力好,体格赞,不会那么容易死。”
“看不出来妳花样这么多。”刮完痧,脑子确实清醒多了。
“睡一会儿吧。”
“真有诚意道歉的话,就学学电视还是小说里的桥段。”
“嗄?”
“心爱的男人生病,他的女人就会很心疼,熬粥给他吃,煮鱼汤补充营养。”
又来了。“我又不是……”
“不是我的女人,我知道,我知道……妳是刘家耀的,就要和他结婚,我只是开玩笑的,开玩笑妳懂吗?好了好了,妳出去吧,隔壁客房可以睡,去睡吧,妳看起来比我更像病人。”他拉高被子,遮住脸,讨厌让她看见自己的软弱。
蒋恩美叹息,不知该拿这男人怎么办。有时恨他,有时又心疼他。有时他像得理不饶人的霸王,有时,就像现在,他像个脆弱的孩子,需要被疼爱却倔强地用反话来需索爱。
蒋恩美离开房间,轻轻掩上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