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伊薇的这一问,让慕怀霜抱着夏瑶洛的手臂僵了僵,这一细微变化让他自己都赫然一惊,竟然已经为了伊薇而不敢轻易靠近青梅竹马的地步了。
夏瑶洛自然也感觉到了他这一变化,霎时觉得喉头酸涩,强忍着夺眶的眼泪戚戚回答慕怀霜一开始的问题:“我随三爷一路寻你,岂料三爷半路上竟起色心要对我……我慌逃之下不慎跌落山崖……然而怀霜,我们终究是命中注定会在一起的,因为在我以为自己必死无疑的时候,你却救了我……”
“救你的是雷平,不是我。”如果是以前,慕怀霜自会顺从她的意思由着她误会,然如今因着伊薇在身边,竟不自觉地想要澄清。
“不过她说的没错,你们确实挺有缘的。”却不想身旁的伊薇忽出此言,也不知是无心还是有意,然慕怀霜却期冀着能听出一丝酸味。
而伊薇到底在不在意他二人不浅的机缘,却也只有她自己心里清楚,此刻看着夏瑶洛直勾勾瞪着自己的眼神中敌意不减,便落落大方地劝道:“你还是省些力气看看自己吧,身上的伤貌似不轻呢!”
夏瑶洛怨恨着伊薇,待她口吻嘲讽地警告自己时,才恍然觉得全身剧痛,双目晕眩,隐忍着难受稍稍缓过来后,想要动弹下麻木的身子,却突然间胃里一阵翻滚,一股酸涩从喉间溢出,剧烈呕吐起来。
伊薇退开三步,避开视线,不忍再看,倒不是嫌弃至此,而是自己尚在感冒中煎熬,也是头昏眼花,若是再看到人家的呕吐物,唯恐自己也要成为下一个。
慕怀霜仍旧抱着夏瑶洛,待她吐过一阵后急问还有哪里不适。
夏瑶洛抬眼看着慕怀霜,方才醒来时的清醒忽然散去,余留下脑海一片空白,额头胀痛得厉害,却一时开不了口说话。
“她……她恐怕是撞到头了,轻微脑震荡。”伊薇在他身后提醒道。
慕怀霜虽然不解这句话后面五个字的具体含义,却也大致了解了夏瑶洛最受伤的部位,便将她横抱到一处干净的地方躺下,得以让受创的脑部血液回流。
阿月收拾了些干草掩盖去地上的呕吐物,雷平递来清水,慕怀霜轻轻为夏瑶洛拭去嘴角的残留,然后起身去屋外褪下那沾染了污物的外衣。
伊薇跟着走出去,问慕怀霜道:“你打算将她怎么办?她若真是撞到头,那伤势可大可小,恐怕不是平躺些时候就可以过去的。”
“待她歇息一阵,我背她去找大夫。”慕怀霜外衣里面便只一件单薄的中衣,笔挺健朗的身形被凸现出来,透着儒俊优雅的气质,却不是他如今的身体有资本炫耀的,伊薇忧心道:“你冷吗?”
慕怀霜心中一暖,回望伊薇满是担虑的娇颜,忍不住轻抚过她紧蹙的细眉:“我不妨事,却只担心你的身体。”
“我?”伊薇反问,貌似眼下受伤的人是夏瑶洛吧?
“你不知道你现在的脸色有多苍白。“慕怀霜心疼地拖住她明显消瘦了的下颚,心头微微撕绞的疼痛似再也抑制不住,轻轻搂过她拥在怀里。
伊薇微怔,偏过头正迎上破屋内夏瑶洛艰难转过头直直射来的憎恨目光,急忙推开慕怀霜怀抱,却不是内疚于夺人所爱,而是从那道怨念的目光里联想起了左龙渊的暴怒,委实有些害怕。
慕怀霜不是不知道应该要避开夏瑶洛的视线,然而刚才那一刻,突然冲动地想要让自己积聚了太多难言之隐的心稍稍释放一番,就算是在澄清、在坦白都好,只是想让她们明白,自己心归何处。
夏瑶洛在昏睡和清醒之间折腾了一夜,慕怀霜睁着眼睛守了她一夜,直至凌晨才沉沉睡去,一直到天色破晓,再度醒来时,竟发现夏瑶洛不见了。
急急推醒雷平等人,询问可有看见她离开,伊薇从梦中惊醒,烦躁地质问道:“她一身伤能走到哪里去?”
“我只小睡了一会,她应该走不远,只是不知为何要离开。”慕怀霜一脸自疚和忧虑,起身便要出去找,雷平也说要帮忙,两个人便一道急急走了。
伊薇和阿月面面相觑,无奈一声叹息,看着两个男人消失在密林中,自是爱莫能助,阿月便劝伊薇再睡会儿。
“这个女人委实难搞,不惹出点事来是不会罢休的。”伊薇嘟囔着,哪里还有睡的心思,昨晚众人各自歇息后,慕怀霜守着失眠的夏瑶洛折腾到半夜她不是没有被影响到,也几乎随着他们的争执一宿没睡好,夏瑶洛哭哭啼啼质问慕怀霜为何移情别恋的声音犹在耳畔,委实叫人厌烦,偏偏一大清早地又完失踪,想要考验慕怀霜也不必逮着他带病疲乏的时候吧?
阿月柔声劝慰着烦躁不堪的伊薇,一脸的温和却忽然在瞬间变了脸色,目光停滞在伊薇身后,大有不敢置信的惊恐,伊薇尚未反应过来时,坐着的身子突然被一双手往后一板,然后一条细藤迅速绕住了脖子,丝丝收紧,霎时喘息不顺,双手拼命挣扎却无力甩开身后人。
“敢抢我的男人,我要你的命!”头顶传来夏瑶洛疯狂的凄厉吼声,伊薇感觉到脖子上火辣辣的揪痛,窒息的死亡气息让她双目所望之处尽是昏暗,两只手胡乱撕扯却扯不开那双夺命的手臂,本就疲乏的身体渐渐脱力,殷唇微张着,却吸不到一口氧气……
阿月在一旁瞬时呆若木鸡,未曾料到这一变故,愣了足足有半分钟后,看到伊薇白皙的脖子被勒出血痕,空白的头脑才慢慢恢复清醒意识,知道要出手相救,立马站起身来惶乱四顾,只看到火堆边一根本是捡来当柴烧的手腕粗细的树干,因救伊薇心切,便不假思索地拾起树干向夏瑶洛砸去……
慕怀霜和雷平在这一刻冲进破屋……
树干被阿月冲动的力道狠狠一挥,正中夏瑶洛头部……
慕怀霜奔走了一段路突然觉醒破屋门口的草叶露水清润完整,俨然没有人走过的痕迹,才知晓夏瑶洛根本就没有离开,急急与雷平返回,却赫然撞见这一幕——
夏瑶洛头部被击,呜咽一声直直倒下,伊薇的脖颈得到松懈,然而全身力气也差不多将近抽干,亦是一头栽地。
慕怀霜冲过去的时候,没有多看一眼仰天倒下的夏瑶洛,而是立马抱起了伊薇,细嫩脖颈上鲜艳红痕溢出的滴滴血珠映在他失了温和的眼里,心里的绞痛瞬时翻江倒海。
伊薇撕扯般疼痛的喉咙在顺畅了好几大口空气后终于消散了眼前的昏暗,悬于迷糊边缘的意识也慢慢回醒过来,在看到慕怀霜后知道自己已经脱险,颓然伏在他肩头一阵剧烈咳嗽,几乎要把肺也一股脑儿咳出来般,喉头的颤动加速了脖颈上的血液流溢,慕怀霜抱着她战栗的娇小身躯,心底的难受不比她少,之前因为自己的背弃而对夏瑶洛产生的歉疚因为这件事而荡然无存,一心只想着伊薇没事就好,其它的,能割舍的统统割舍干净。
伊薇咳嗽到再也没有气力咳出声后,瘫软着趴在慕怀霜身上,惊恐未消余悸,心头的起伏犹自剧烈,呼吸战栗而急促。
慕怀霜松开怀抱,细细审察她脖颈上的伤痕,好在没有伤及筋脉,然而白皙皮肤上绽开的血肉也委实触目惊心,心疼和不忍在心头汹涌澎湃,说出口后却只余低喃的三个字:“对不起。”
伊薇苦叹一声:“关你什么事?”沙哑的声音砸在慕怀霜心上,愈发加剧了他的自责:“是我大意了。”
伊薇想要说些无关痛痒的话来掩去此刻略显暧昧的气氛,却喉头一涩欲言又止,慕怀霜觉察出了她的隐痛,温暖的指尖轻轻为她拭去滴到领口的血珠,问:“昨天阿月为瑶洛采来的止血草还有些剩余,我替你包扎一下可好?”
伊薇点点头,离开慕怀霜的怀抱,回身瞥见直挺挺倒在地上的夏瑶洛,阿月和雷平正忧心地看着她,毕竟是阿月一棒子下去的手,唯恐打出人命来,然而慕怀霜不闻不问,只一心为伊薇调配着止血镇痛的草药。
“你不去看看她吗?她大伤未愈,被打傻了怎么办?”伊薇有气无力地问道,每说一个字喉咙便撕扯般的痛痒。
阿月听到这话脸色惨白,无助地看着雷平,伊薇见状,又转了话头,对阿月道:“你别怕,你若真一棒子打死了她,我还要谢谢你替我除去这害人精呢!”
阿月、雷平委实哭笑不得。
慕怀霜捧着搅碎的草药走近来,目光里纠结着责怨和怜爱:“你少说话,对瑶洛我自有打算。”
伊薇于是乖乖地仰着脖子不动,双手揪着自己的衣角默默忍受着敷草药时透凉的刺痛感,直待慕怀霜温和的手指在那里摩挲了半天终于包裹得足够严实后,才沙哑着嗓音赞叹道:“这样也不错,有个围脖暖和多了。”
慕怀霜忍俊不禁,笑过之后心疼更甚,这时候才偏移视线看向夏瑶洛,温润的唇瓣里吐出极为冷淡的一句话:“你说吧,要怎么处置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