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伊薇在凉泉宫内见不到左凤,并不知彼时左凤正急急奔至龙泽殿后园,冲着左龙渊就是一顿责问:“六哥为什么要外公借机打发嫂子远走北国,和黎穷雁远走北国的话,六哥你怎么办?”
彼时仰躺在青石榻上的人,正用一本兵书遮着脸面,午后微热的阳光被树影婆娑洒裂一地的碎金,支离破碎,斑斑驳驳。
而听得左凤一阵吵嚷后,鸣蝉也识相噤声,只容午睡的人醒来给她一句答复。
然而掀开兵书笑看左凤的,却竟不是左龙渊,而是晨欢。
“怎么是你!哥哥呢?”
“忙呢,再四天就是大婚了,可有得忙绿了……”晨欢兀自笑得没心没肺,顺势一把拉左凤入怀,“我已经从今天早上开始给鹅宝宝们减少食量了,这样它们就可以在大婚那日大吃大喝饱个欢畅!”
提及鹅宝宝,左凤却没了兴致,晨欢的挑逗也不得效果,一下子跳起身来,火急火燎一阵厉吼:“管他什么大婚呀!再四天嫂子就要远赴北国了,六哥的脑袋里究竟在想些什么呀……”
晨欢一怔:“公主你怎么了?”
“我急……”左凤鼻子一酸,泪流满面,“多好的一对呀,生生要被这样拆散!嫂子是个犟脾气,丢了孩子真不能全怪哥哥,哥哥也不好,不多安慰便也罢了,如今更是不管不顾,还纵容他们远走高飞,明明心里痛苦得茶饭不思,夜夜想她想得彻夜不眠,还强装什么淡定嘛……”
晨欢抱着左凤,额头抵着她的额头,鼻尖触着她的鼻尖:“他们的问题,你就别插手了,相信六哥自有打算,好吗?”
“你……你们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没有。”
“当真没有?”左凤横眉冷对,目露凶恶,“晨欢,你要是敢骗我,小心我带着小毛驴离家出走。”
晨欢一听急了:“我发誓我不敢!只有确实有一件事瞒了你很久,我说了你可不准生气。”
“有胆你就说!”
“我……我替姗姗家还清了债,让她不再做下等宫女,还做媒把她许给了一名司马,你觉得如何?”惴惴不安地禀报完毕,见左凤半天没反应,晨欢做好了挨骂的准备,却不料左凤阴着脸僵持一阵,竟蓦地笑出了声,笑得没心没肺,笑得花枝乱颤:“好,很好!为了嘉奖你,我特许你今天吃四个鹅蛋!”
诚然左凤是真的赞许,并且打从心底里欢喜,然而这项奖励却让晨欢悲摧了:因为养了一圈鹅,两个人放着宫里的山珍海味不吃,每天每人三个鹅蛋,晨欢已经厌倦到反胃,瞒着左凤偷偷在宫门口摆摊卖蛋,左凤却还一个劲地逼他吃蛋,连小毛驴都玩踩蛋壳玩厌了,左凤自己竟然吃不厌,才生生折磨着晨欢,如今这份爱,委实重得叫晨欢承受不起。
翌日清晨,黎穷雁拗不过凝雪儿,被他拖去金晖殿给左龙轩做思想开导,伊薇独自卧在凉泉宫后园飞阁内的榻椅上,看着日头偏移、树影斑驳,想着该是左凤过来的时候了,于是撑着身子不让自己睡倒,好与她说会话通透通透近日宫里的情况。
果然不到半盏茶的功夫,便听到环佩叮当,进屋里来的,除了一个艳丽人影儿,却还有一抹挺拔英姿。
“你?你怎么来了?”伊薇不待见左龙渊,见他前来,翻身侧卧连左凤也不待见。
然偏偏榻椅居于阁楼中央,伊薇除非是趴着不出气才躲得了来人,左凤拐了个弯奔到另一头,仍旧笑望她愤懑表情,嘴上调侃道:“嫂子就别再生气了,六哥特地来看你,你且说实话,心里头是否有八成惊喜?纵没有八成,一丝也是好的!”
“惊喜个头!”伊薇冲她怒吼,诚然将将一刻心头的百感交集岂是一个“惊喜”可是囊括,这两天无时无刻不在诅咒左龙渊的负心无情,竟真真听了自己不愿见他的话而压根不来瞧上一眼,如今来了,伊薇反倒更气了:暗骂他来作甚,尽是来看自己狼狈身子落魄模样,委实不安好心,于是怨屈更甚,出语冷绝,“叫他滚,再别来了,永远别来最好!”
“嫂子你何必呢?”左凤心急,正欲脱口而出,“你若不原谅六哥,你的嗜睡……”好在被左龙渊轻咳一声打断关键,而正在气头上的伊薇也不曾在意,只嘟囔道:“我就是无法说服自己原谅他,他可曾知道自己错在了哪里?若是知道了,就该浪子回头,再不去管它什么左氏江山,与我平平淡淡过一辈子岂不好?可见他压根做不到,还是整日里忙进忙出,却没有一刻是挂念我的!”
这番话虽是对左凤所说,亦是讲给左龙渊听的抱怨,左龙渊立于榻边,望着她纤瘦的肩背,眸光一黯,语声沉缓:“我不知道是不是你们那个时代的通病,要一个男人整日里围着一个女人转,我却断然做不到,像穷雁一样,岂不失了一个男子汉大丈夫该有的风范?”
本在病中不得安慰体恤便也罢了,左龙渊却尽说这些伤人绝情的话,惹得伊薇愈发气血上涌,翻身坐起,狠狠瞪他:“像你这样执着江山不失风范,而不屑儿女情长的,黎子自是无法企及,我小女人一个也不敢奢求你闲暇时候才肯施舍的一丝宠爱!且不说你自私,要我默默做你背后的女人,空守闺房百年孤独,恕我没那个勇气,你另寻佳偶去罢!”
“你何必把问题想得这般严重,我自不会真冷落了你……”左龙渊无故遭来这些个罪名,心下颇不爽快,一把揪住伊薇臂膀,令她低垂的明眸正视自己,目光咄咄,语调冷沉,“楚伊薇,失去龙儿我与你一样痛心,说到底也是我的疏忽我的责任,你尽可以恨我恼我不原谅我,但若一味倔犟走不出阴影,再三逃避你我情意,就是你的固执你的不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