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薇一把推开左龙渊的怀抱,凄厉咆哮道:“我不要阿沧死!我不要阿沧死!你去……你去灭了黎族,灭了云都,灭了整个龙朝!”
左龙渊何尝没有这份抓狂的冲动,见伊薇激动如斯,霎时间只觉自己连安抚的资格都没有了,霸气雄心如自己,这一次竟然遭遇沧叶寒暗算而赔上他的性命去替自己报仇,堪堪变成一种莫大的耻辱,哪怕灭了整个龙朝,换不回来沧叶寒的倜傥不羁,又有何用?
念及此再不能如伊薇这般揪痛失了神志,提起御医便沉声喝道:“真真是毫无办法了吗?不管用什么法子,不管付出多少代价,你们必须给本王救活他!没有第二条路,否则,休怪本王诛你九族!”
在旁的左娴不得不站出来挽救那跟了自己多年的老御医,宽慰左龙渊道:“六弟稍安勿躁,沧少侠终究是个铁铮铮的硬骨汉子,如今犹自存着一口气在,只要大家都冷静下来想想办法,总可以救回来的。”
左龙渊面目阴沉,深眸燃起烈烈火焰,似是已经听不进左娴的宽慰,伊薇却在老御医求饶的颤颤嗫嚅中,听出了一句话:“……除非有续命的神药……尚且、尚且可以吊回一缕魂……”
于是灵光乍现,伊薇回身摊手向左龙渊讨要九毒蓝珍:“把续命神水还给我!”
左龙渊微怔,随即恍然,然后毫不犹豫自怀里掏出小锦盒递与伊薇:“我一滴也没有用。”
伊薇身子一僵,手捧九毒蓝珍,粉唇荡开绕不开命运恶爪蹂躏的自嘲无奈:“也好,这本是他的东西,现在就该用在他身上,何况这一次,原是他救了你。”
左龙渊颔首,眉眼肃穆,少有的诚挚:“快拿进去给他吧。”
伊薇举步欲奔,忽又驻足回头,望着左龙渊,明眸溢出闪烁的惨笑:“看来薄情的人,注定要为薄情而死了。”
诙谐调侃的话语,口吻却是撕心裂肺的悲戚嘲弄,透着恋恋的苦楚和无力的挣扎。
左龙渊英眸一沉,面色淡漠地移开了视线。
伊薇不敢迟疑,多作留恋,一边奔入沧叶寒的寝卧,一边开启锦盒掏出深蓝瓷瓶,然后又一把拉来扑在他床沿哭天抢地的慕容岚,将瓶子移近沧叶寒褪去了血色的唇边,灌入一滴晶莹如晨露的水珠。
然而那一滴露,却徘徊在沧叶寒紧抿的唇畔,不肯乖乖渗入。
伊薇心下一沉,下一瞬便蓦地俯身,粉唇紧贴着沧叶寒的唇,轻启撬开,顺了口气,好歹是将那滴露珠吻了进去。
吻!?
在旁的慕容岚倒抽了口气,随即哇哇一阵大呼小叫,吓得伊薇抖了三抖,差点将手里瓷瓶抖落在地。
天煞的!那里面可还有一滴续命神水,若是沧叶寒未醒,必然要再灌一滴的,若是醒了,那左龙渊也需要一滴,岂容她一惊一乍给吓没了的?
何况不就是个吻嘛!还是个不怎么体面的吻,本意是要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的,如今被慕容岚一番叫嚣,伊薇反倒心存羞赧不好意思起来了,面颊泛露绯红,火热烧灼到了耳根,蓦地想起自己曾经对沧叶寒的坦言:若是没有左龙渊,一定对之以身相许,如今看来,这吻不暧昧也无法了,怎叫人不羞不恼,淡然处之呢?
于是惶惶起身,忐忑地在床沿踱了两步,好在此刻除了出差冥界的沧叶寒,没有第三个人在场,此前慕容岚是死皮赖脸、好求歹求才在御医的允许下留在房内打扰病人的,如今一吻落定即便被她瞧去,也好过黎穷雁在场,又要幽恨得像个怨妇般瞅着自己叫人心里翻江倒海般地不安了。
只是左龙渊透过窗户,却看到了这一幕。
心平气和地移开视线不去计较,那是相信沧叶寒的心,不会在伊薇身边纠缠不清。
诚然如此,一股莫名憋闷的气,还是在胸膛里横冲直撞、抓心挠肺。
暴怒龙之暴怒,果真不是盖的!
再远处的黎穷雁,就显然比他冷静许多,彼时高坐飞檐一角,将院内人情景致一览无遗,隐痛、纠结、苦涩、自嘲、悲怆、凄凉、冷冽、妩媚的情绪在美艳如仙的眉目里一一流转而过,又反复流转而去,然后缓缓抬臂,玉箫在手,嫣唇轻抿于金百合之间,流出幽幽如冰泉划涧、霜染残叶的呜咽。
这一阵箫声蓦然闯入寂静府邸的午后,让每个人的脸色都变了变。
只有沉睡中的沧叶寒没有被这股望忧川淌不尽的忧伤所感染,伊薇却已然心潮起伏,收妥了锦盒奔出屋去……
在黎穷雁弄完一曲回到楼阁之际,正见伊薇守在门口巴巴等他。
“为什么不上来屋顶听我再吹一曲?”黎穷雁倒是问得理所当然,伊薇却眉头一紧,苦笑问道:“我又不会轻功,哪里上得去那屋顶?”
“等我作甚?”收好白玉箫,踏入屋内,黎穷雁的问话,莫名失了素日的柔媚,变得薄凉而冷淡。
伊薇听此愈发揪心,垂首望着脚尖,爪子缠紧衣角,讷讷道了句:“对不起……”
黎穷雁凄然一笑,欺身逼近,却在与她近在咫尺那一瞬,蓦地驻足,被两颗心之间遥不可及的鸿沟无形震撼,竟然怯步而不敢伸手去抱,只有冰冷如寒霜的气息轻若游丝地吹吐在伊薇额角,语含讥诮:“你对不起我的事,何止一件两件,这一声‘对不起’,却又不知是为了什么?”
伊薇抬眸,眼帘中腾起水雾:“我之前误会是你将龙军情报给了黎媚,是你透露了薄情散的信息,现在我知道……我知道不是你,而是冷菲娥她……”
“是谁都与我无关。”黎穷雁冷冷打断伊薇的期期艾艾,却在狠了心预备嘲弄之下,欲言又止,语声颓然转入无奈,“薇薇,一直认定我心怀鬼胎的人是你,可你又知不知道,我们走到今天这一步,都在左龙渊的算计之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