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胡说。”她微皱了眉,“你才多大,什么死不死的。这叫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你放心,有姐姐在,今后没人能欺负得了你。”
孩子又笑了,像是慕容雪正在跟她讲一个好听的童话故事。
但也只是故事,并不是事实。
对于她来说,这个人世真的已经没有什么可眷恋,也再没什么奢望。
活着,只不过是继续呼吸而已。
仅此,而已。
“姐。”孩子再次开口,语调却是比之前还要凄苦上几倍。她说:“姐,我听到太医说,霜儿这辈子都不可能生小孩了。姐,以前娘亲说,人总是要多子才能多福。她就是有了我们两个,才觉得更加幸福。那我以后怎么办?救活了我,还有什么意义?”
慕容雪良久无言,说起来,这样的结果是她想得到的。
只是此时听到她亲口说了出来,还是没办法控制那一阵心酸。
想要出言安慰,却不知该如何宽她的心。
许是习惯了冷漠,习惯了毒蝎,她有多久没有这样面对面地对一个人轻声细语,怕是连她自己都记不清了。
多子才能多福,依稀记得,这样的话有自己小时候,母亲也曾说起过。
那时候母亲常常将她搂在怀中,然后用轻绵绵的声音哄着她说:
“就是有了我的雪,我才能过得这般幸福。”
“姐你变了。”还不等她开口,慕容霜的声音又起,再看向她的目光中竟带了几许探究。“你知道吗?我已经做好了与你一见面就抱头痛哭的准备。我以为你会哭,会抱着我不放,会说是姐姐不好,让我的霜儿受委屈了。可是,姐姐,你为什么这么冷静?你从前不是这样子的。姐,你的理智……是从哪儿来的?”
她一怔,抬起一半的手顿在半空,不知该往何处去落。
不过失神也只是暂时,一瞬过后,马上又复了平静。
“你从前也不是这样的。”她指着慕容霜道,“你从前也没有这般自暴自弃。”
孩子又是苦笑,“可是现在不一样了,我们再也回不到以前,是不是?”
“是。”她本想要劝慰,可是最终却还是残忍地点头。有些事就像是毒疤,如果不挑开,会在身体里越埋越久,毒性越来越大。“经得事多了,心境自然就会随之改变。你是如此,我也一样。”
“姐,你的心变狠了。”慕容霜盯看着眼前的人,除了这张脸之外,她怎么也没有办法将这个人与自己的亲姐姐联系在一起。
“不是心狠。”她摇头,“是心凉。”再抬手,轻轻的抚上孩子的额头,“霜儿你放心,这个仇姐姐一定给你报了。那个太子已经得到了报应,接下来一个,就是硕王!”
“姐!你要干什么?”
她的话把孩子吓着了,特别是她说话时眼里迸射出的那一道精光,再配上那一副漠然的神情,着实让人不寒而栗。
砰砰砰!
二人的对话不等再继续,忽听得有敲门声传来。
转过身时,门已然被人从外轻轻推开。
细一瞧,却是刚刚出去的那个丫头匆匆而来。
她起身,道:
“有事?”
丫头点头:
“姑娘,这里交给我,你去前厅吧!王爷回来了。”
“哦。”她应了一声,再想了想,问道:“怎么去前厅?王爷回府之后都待在前厅么?”
在她的印象里,东方凌不是很喜欢人多的地方。
以前回到莫云轩之后也是直奔书房,从来都不会在前厅这种地方多留。
“是府里来客人了。”那丫头解释道:“好像……听说是来找姑娘你的。”
“找我?”慕容雪睁大了眼,有些不太能相信。
什么人还会来找她?
她在这地方认识几个人?
“嗯。姑娘快去吧,王爷还等着呢!”
慕容雪点头,再回头看了看床榻上的孩子,上前俯下身,道:
“好好休息,这地方很安全,放心。”
之后转身而去,在院子里随便找了个下人让其带着自己去往前厅。
府里的确来人了,而且来的这个人让慕容雪有些头大。
人还没等跨入正厅的门槛,就看到那里面有一个熟悉的身影,正扭着头跟坐在主座上的东方凌说着话去。
她自然认得出那是隐逸,于是脚下顿了顿,没继续向前,却是扭身快步离开。
有在前厅刚出来的下人看到了她,奇怪地“咦”了一声,然后快步追上,急声道:
“雪姑娘这是去哪里?”
她步子没停,一边走一边道:
“我去寻点东西,马上就回。”
她是要去拿那腰牌,本来还想着找个机会还给人家,既然现在找上门儿来,刚好省了她的麻烦。
东西就放在东方凌卧寝的桌案上,她拿在手中时,不由得暗自发笑。
看来自己这传自金取帮的盗手功夫还没太退步,隐逸是会武功的,却还是没能发现自己行动,不知道是不是可以小小的骄傲一下。
记得那时她刚刚七岁不到,慕容世家的庄子里突然来了一位客人。
爷爷热情款待,又偷偷地告诉她,那是韩国金取帮的现任老大。
虽说如今这年月,金取帮已经不似百年前的辉煌,但是家传的本事还是相当傲人,很多国情报部门都不惜以重金雇佣金取帮的人来行使特殊任务。
于是她心生好奇,缠着那位客人想要学上几招本事。
慕容雪本就生得极美,又是那样的年纪,着实可爱。
客人不忍拒绝,最后,竟是在慕容世家留了三月有余,将自己的看家本领悉数相授。
当然,三个月的时间也仅够学习而已,甚至对于一般人来说,想要将旁人一生所学完全记住,也不是易事。
但是慕容雪可以!
别看当时的她还不到七岁,但是过目不忘的本事却是与生俱来。
那人离开之后,她便凭着脑中的记忆将那一手窃取功夫练得出神入化。
思绪间,人已然移步离开房间。
再次回到前厅时,那腰牌握在手里,面色却已恢复如常。
行至大厅正中,站定,而后冲着东方凌施了一礼,道:
“奴婢慕容雪,见过王爷。”
东方凌轻轻地“嗯”了一声,算是应了答。
那一副漠然的表情与此时的慕容雪简直就是同出一辙。
隐逸看在眼里,不由得苦笑。
要不怎么说是物以类聚,这两人能凑到一起,说不准,还真是缘份。
“给隐殿下请安!”这边正想着,另一头,慕容雪已然将身子转过,冲着他又行了一礼。
隐逸微愣,随即反映过来,一开口,却是道:
“阿珠!你可是让本太子找得好苦!”
一句话,惊煞了在场众人。
伴在他身边的常欢暗里抹汗,只道自家主子这是哪根筋搭错了,非得跑到这凌王府来闹事。
而凌王府的下人则是抱着一出看好戏的心态向隐逸望来。
在这里,人人都知东方凌是在乎慕容雪的。
对于硕王府发生的事,也早在下人间传了来。
所以当隐逸这一声阿珠叫出口,大家就都明白,这东盛太子是来要人的。
只是他们一点儿都不担心,自家王爷啥性子他们自然知晓。
东方凌还没怕过什么,也没输过什么。
想要从这里将人带走,那不是容不容易,而是根本就不存在可能的!
阿珠,跟我回东盛去
再观东方凌和慕容雪两位当事人,下人们又不得不再一次发出感叹。
这两人真是像啊!
东方凌冷,慕容雪也冷。
东方凌傲,慕容雪似乎比他还傲。
因为前者是王爷,有傲气的资本。
可是慕容雪的身份是奴隶,但却依然从容不迫,淡然地静对一切。
见她不出声儿,隐逸又追了一句——
“阿珠!跟你说过多少次,这里不是东盛,咱们是客人,怎么可以到处乱跑。看看,给凌王爷添了多少麻烦。今儿我是来接你回去的,咱们在宫里再住几天就要回东盛去了!”
话说至此,好像她再不开口也不是那么回事。
于是女孩扯动一边的唇角,无意识的笑笑,转了身,冲着隐逸一俯身,道:
“隐殿下认错人了,奴婢名叫慕容雪,并不是什么阿珠。”
说着,又将双手向前一递,那块儿自他身上顺下来的腰牌置于掌心,端到了隐逸的面前。
“这东西还给殿下,殿下请收好。”
隐逸将东西接过,然后就乐了。
轻笑了两声,再看向东方凌,摇头道:
“这丫头到底是年纪小,刚刚还说自己不是阿珠,这会儿又拿出腰牌。凌王殿下,如果她真不是我的阿珠,那这块腰牌又怎会在她的手里?”
东方凌没答话,只将目光投向慕容雪。
他了解她,知道以慕容雪的聪明绝对不会做这种砸自家脚面的事。
果然,隐逸的话音一落,慕容雪就又开了声——
“隐殿下误会了。”她轻摇头,“您忘了以,昨日奴婢跟着王爷一块儿到硕王府坐客,刚好您也在。这腰牌是您不小心掉落的,奴隶当时没追上,本还想着找个机会还回去,正好在您来了,东西就物归原主。”
一番话,既然不避讳硕王府的相遇,也将自己的身份摘得干干净净。
隐逸眨眨眼,想要赞一声好,两唇一分,却还只是挤出了一个苦笑。
慕容雪还是慕容雪,还是有一副俐齿伶牙,还是那般少人能及的清晰的头脑。
“东盛太子。”见慕容雪已将话说出,东方凌这才出言,“您找人心切,本王可以理解。许是我这雪丫头与那阿珠生得是有些相像,这才让您误会了去。但现在事情已经说清,您是不是再到别处寻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