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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1-7拾柴情书

主仆三人耷拉着脑袋下山,回庆丰园,早有小厮侯在门口,见到三人,慌忙上来牵马,“老爷在小花厅等大小姐回话。”

花生将眼睛一瞪,“有什么好回的?”

小厮打了个哆嗦,敏锐的察觉到大小姐显然心情不佳,此即跟她啰嗦必定有排头吃,可是老爷子吩咐的话又不能不传到,只得缩着脑袋哭丧着脸说道:“小人不知道,老爷只交代看到大小姐回来要第一时间去小花厅找他,一刻也不得耽搁。”

花生恨恨道:“我不去!”一甩鞭子进了左边的书房,“朝恩,去把今天的账册拿来我看。”

小厮急的快要哭出来,在旁边苦苦哀求道:“大小姐,老爷子都说了,要是传不到大小姐去回话,就把小人打成七八段炖汤喝,”又问朝恩求救,“朝恩姑娘给说句好话。”

朝恩眼波流转,陪着笑说道:“大小姐心里不痛快,也别拿下人出气,奴婢斗胆提个想法,莫如我们也不要去书房看账,直接就上五楼小阁间找王管账的,拿了他兄弟的银子,好歹总要通报一声,至于老爷么,”笑盈盈看向小厮,“你直接让他上王管账的住处得了。”

花生一听有理,“行。”

小厮却犹豫,“可是老爷说了,是让大小姐去小花厅找他……”

奉恩不耐的挥了挥手,“你个榆木脑袋,怎么就不懂得转个弯子,你不会告诉老爷说大小姐没走正门直接从小门上了五楼么。”

小厮眨巴着小眼,“万一给老爷知道……”

花生心里原本就窝火,听见小厮啰啰唆唆怕这个怕那个,越发的气不打一处来,跺跺脚正要开骂,却看见二楼的窗户打开,探出个人头,正是该在五楼养病的王动,那不要脸的东西头上戴一顶深檐暖帽,身上穿一件月白的长衣,外边罩件貂鼠皮袄,颈项上还围着一圈雪白的狐毛围脖,衬得他面如傅粉,唇红齿白,明亮的瞳仁如星子一般,整个人神采奕奕的,哪里还有从前那种要死不活的样子?这厢见到大小姐,笑盈盈的打招呼,“大小姐要账结果如何?”

花生双眸微微眯起,轻柔的问道:“我没有看错吧,王管账,你手上那东西是哪儿来的?”

王动对住花生风度翩翩温的一笑,一手撑在窗户口上托着腮帮子,一手扬了扬手上物品,斯文有礼的问道:“大小姐问的可是我手上这本食货志?”

花生瞪他一眼,“废话!”

王动也不生气,依旧笑呵呵的说道:“是从大小姐书房取的,”他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十分秀气的哈欠,懒洋洋的接着说道,“顺便还找到一本描着花边的封头写着拾柴集的手写本,内容当真是有趣之极。”

朝恩和奉恩面面相觑,两双晶亮的大眼齐齐弯成了豆角,“拾柴集?手写本?”大小姐的书房两人每天都要打扫一遍,书架上都陈列些什么书目一向耳熟能详,几时见过这本书?

那厢大姑娘一听到拾柴集三个字却是面色大变,粉团团的脸颊红成一只熟透了的小苹果,又是羞恼又是气愤的骂道:“不要脸的下流种子,是谁许你入我书房的?”

王动好整以暇的弹了弹头顶暖帽的帽檐,笑容可掬的说道:“大小姐不是雇了小人做管账先生么,您的书房自然是要每日都去拜访的。”

他顺手从袖子里边摸出一本四边绷着红绸缎、做工异常精致的小册,用三根手指轻轻捻着书脊,一阵风吹过,那文本险些从他手中滑落,大姑娘惊得脸都白了,慌忙跑到窗口底下,“你小心!”

王动冲大姑娘笑了笑,“大小姐放心,小人坐的安生的很,没得危险的。”

花生又恨又气,心道我才不担心你,我担心的是书!

王动慢条斯理伸出一根手指,信手翻开一页,仿佛是看得津津有味地样子,却又拿撩起眼皮斜斜的去瞟花生,口中还说道:“大小姐这本书,可真是好书啊,文情并茂,认识深刻,精彩纷呈,跌宕生姿,真乃是小人有生以来读过最为好看的文本。”

大姑娘气得眼前发黑,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看那情状简直恨不得飞奔上二楼当场扼死王管账的,却又投鼠忌器,怕王动失手将文本掉到地上,给看热闹的朝恩奉恩等人拣了去,只得立在原处不敢动弹,恨恨道:“再多说一句我撕烂你的嘴!”

朝恩和奉恩心里越发的起疑心,大小姐看起来好像很紧张啊。

王管账手里拿的到底是什么书啊?

二楼原本就是茶楼,从早到晚人来人往,几人在大门口大眼瞪小眼,加上言辞又暧昧,早引起楼上众多茶客看热闹,眼见着大小姐分明已经气得神魂都要出窍,偏偏不敢动弹,就有好事的人暗自猜测王管账手上那文本都写了什么内容。

“少掌柜的十七八岁,尚未出阁,别是在书房里藏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吧?”

“难道是淫词浪曲?”

“说不准,还包着大红绸缎,我记得淫妃合德好似就是四四方方,红绸裹身,和王管账手上那本可像的很呢。”

朝恩和奉恩都有些傻眼,淫妃合德,那不是本朝有名的禁书么?

花生气得简直快要哭出来,跺脚道:“瞎说!我才不看那种****。”

就有个浮浪子弟怪声怪气的接了一句,“少掌柜的没看过怎么知道它是****?”

立刻就有人跟着起哄,“是啊,少掌柜的怎么知道它是****,可见你是读过的。”

一干茶客、连同路过的行人闻言都是轰然大笑,一时声浪袭人,引得两边裙楼客房也都间间窗户大开,相熟的不相熟的房客个个趴在窗口张望,街对面的糖果小贩眼见机不可失,已经自动自发挪步上前兜揽生意。

“冰糖葫芦,山楂果子……”

“敲麻糖了,又甜又粘的麻糖……”

“正宗的孔明锁,童叟无欺……”

人群越聚越多,不过是眨眼的功夫,已经里三层外三层的挤得水泄不通,将大小姐和朝恩奉恩三人围困在中央,指指点点议论纷纷,间或有个别调笑的,说起大小姐五百次相亲均告失败的雅闻,彼此心照不宣的窃笑不已。

“她果然是忍不住了呢……”

“忍得住才怪的……”

“可怜啊,如此一株娇花嫩蕊却没人疼惜……”

嘈杂说辞花生一字不漏的听到耳朵里,真是羞愤欲死,雪白的牙齿死死的咬着嘴唇,委屈的泪珠在眼眶里滚来滚去,小小的身子瑟瑟发抖,朝恩看得忧心,朝奉恩噜了噜嘴,奉恩会意,悄没声儿的钻过人群,撒腿跑去小花厅找老爷。

王动坐在二楼的窗边,那些明里暗里的污言秽语,他也听得真切,再见到大小姐眼中滚来滚去的泪水,不由得脸色也变了变,似乎觉得自己这玩笑开得太大了,过了半晌,才勉强笑道:“其实不是你们想的那样,其实这文本……”

这文本根本不是什么****,只不过是花生自己写的日记,从十五岁开始第一次相亲失败,一直到拣回王动为止,期间发生的各项大小事务,均有记录,其中提得最多的当然是相亲遭遇,两三年中,大小五百次相亲,有的三言两语带过,有的则是长篇记述,篇幅长短字数多寡,端的看当时她的心情。

他话还没说完,人群之中突然传来一声清朗的男声,“其实这文本根本不是什么****,乃是我写给花生姑娘的情信。”

一语哗然!

王动愣住,望着不知道什么时候挤到花生跟背后那个高大英武的身影,替花生挡住若干不怀好意的暗箭之人,眼珠和下巴齐齐落到地上,脱口大叫了一声,“裘太平?!”

片刻之后,有常年听书的老茶客也跟着叫出来,“裘太平,真的是裘太平!”

“那个总是听午夜场从来不说话的裘太平?”

“可不就是他嘛!”

“简直让人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耳朵,裘太平写情信给少掌柜且当众坦承!”

“少掌柜的果然魅力无边,连裘太平这样的冷淡人都为她着迷,难怪那么多王孙公子前赴后继上门求亲。”

当场风向大转,花生姑娘幸运的起死回生咸鱼翻身,由偷看****嫁不出去的老姑娘又摇身一变成身价百倍的庆丰园少掌柜。

花生呆了呆,下意识的想要转身,却有一双坚实有力的手牢牢的捉住她两边手臂,将她抱在胸前,让她动也不能动,只觉身后这人胸膛宽阔厚实,暖融融的包裹着她,说不出有多么的舒服。

又听到那人朗声说道:“我自第一次到山下卖柴,偶遇到大小姐,就对她一见倾心,于是写一封信给她,诉说我的爱意,可是大小姐却是个自重人,她并不曾回复过我,饶是如此,没有得到她亲口拒绝,我也总还是不死心,于是每日给她写信,又买通庆丰园的小厮偷摸送进大小姐的书房,大小姐心善,没有理会我的情意,却也没有将情信退还给我,反而集结成册,妥善珍藏。”

这时有个小厮果然非常机灵的站了出来,高举双手说道:“是的是的,裘爷买通的小厮就是我。”

王动苦笑着挠了挠头,无可奈何的说道:“我于是成了窃信的小人……”

花生狠狠的瞪着他,一双大眼不住放射毒箭,将王动戳成了箭垛。

那人说完就松开了握住花生的双手,但是花生两条腿发软,两只耳朵嗡嗡的,心里乱成一团,甚至不敢回头看那人一眼,只知道他身形异常的高大,却不知道他长得是美是丑,不过,就算看不见他容貌,单单凭借那一把清朗悦耳的男声,她也十足十的敢肯定,身后这位舍身维护她名誉的人,绝无可能是早先在金蝉寺见到那位自称裘太平的美貌姑娘。

他是谁?

难道他才是真正的王动结义兄弟裘太平?

如果他是裘太平,那么早先金蝉寺那美貌姑娘又是谁?

姓王的下流种子究竟有几个叫做裘太平的结义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