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见我的面色凝重起来,似有认真听的情形,她又正了容色,道,“瑾贵妃这次看似救了咱们,可是,扳倒了皇后,后宫大权在握,除了太后皇上,这宫里乃至这天下,就只她一人独大了,她成了最大的赢家,从一开始到现在,她都是一反往日常态的,如此种种,难道主子这些日子来,就一次也没细想过么?”
小青愣了愣,“怎么,秀姐姐,你的意思是……瑾贵妃她……”
蒋秀点头,“我也不敢肯定,但是,青姑娘只细想她平日的为人,往日她是怎么为难咱主子的,青姑娘不记得吗?”
她将我的头发简单的挽了,用一根玉簪子别上,叹道“当日正在绝境的时候,顾不得这许多,只得赌一把,然而到了今时今日,就不得不细细思量思量了。”
小青哪里能想得通这内里的复杂,呆站在那里,再无一言,我在内心细细品味蒋秀的话,越想心内越惊,是呵,我只顾着自己伤心,除了怨恨皇后外,竟从来没有想过,逼死睿儿的,除了皇后,还有好几位帮凶呵。
我只顾着自己伤心,自己消沉,只想着一死了之,从此远离这繁华富丽后的翻云覆雨,摆脱这荣华掩盖下的尔虞我诈,我就是没有想到,我的睿儿,我可怜的睿儿,他的仇人都还好好的活着呵。
难道,我竟然这样自私么?
想到那位胡嬷嬷狰狞的面孔,我心内就是一阵抽痛,恨得都快滴出血来,我缓缓抬眼,看向蒋秀,轻声道,“小福熬的燕窝粥向来不错,这会子倒有点想呢。”
蒋秀小青惊喜莫名,小青欢喜道,“小姐,你肯吃东西了,也肯说话了。”
蒋秀伏身而拜,“请恕奴婢方才没有规矩,大胆冒犯。”
我伸手欲搀,却是昏沉沉没有力气,我诚恳的感激道,“秀儿,万不可这样说,有你在我身边,是上天对我的眷顾。”
我的眼里有泪滴了下来,心在一刹那间却是坚硬无比,我昂首向天,将泪意硬生生的逼回去,长长的嘘出一口气,“你放心,我定不会再让你失望!”
蒋秀看我的眼里有深深的欣慰,“主子,您能想通了,这就好了。”
太后面前,英宏不敢说得太重,只拣轻微的略提了提,力劝太后安心,然而太后虽然病得厉害,心里却不糊涂,她见英宏始终不提小皇子的事,就已经全都明白了,颓然叹了口气,就命英宏退下了。
英宏回来时,我正拥了被子,愣愣的看着手里的一枝梅花发着呆,英宏见我比之前整齐了许多,精神亦好,他不由大是欢喜,轻抚的我的额头,轻声问道,“凝霜,你好些了么?”
我垂下眼皮,犹自瞧着手里的梅花不说话,他早已经习惯了我的沉默,也看着那花儿,道,“恩,这花开得真不错呢,若是喜欢,我叫人在这屋子里摆几盆,也去去那碳气。”
他说话很是小心,甚至还带了些讨好,我转了头,看到他如孩子般的小心翼翼,心里有微微的不忍。
小青捧着一个装了清水的碧玉瓶子,喜滋滋的进来,道,“小姐,这白玉雕的瓶子,正好插你手里的那枝梅花呢。”
她见英宏也在,慌忙请了安,回道,“裁雪去浣衣局取衣服时,路过御花园,见梅花开得好,就折了这一枝来,奴婢见小姐喜欢,正想要求了皇上,让人送几盆来呢。”
英宏瞧着她微微笑道,“这值得什么,只管吩咐人去搬就是了,要一车也有。”
正说着,刘喜进来,像是有事要回,眼瞧了瞧我,却又停住,英宏见他神色异常,向他摆了摆手,他躬身行了个礼,退了出去。
英宏又说了几句,这才出去了,我心里觉得蹊跷,也忙起了身,小青才要劝阻,见我神色凝重,也觉得有不对,忙给我穿了鞋,扶我起了身。
我轻轻的掀开石榴红的团花缎锦门帘,外殿里,刘喜正跟英宏低声禀报着什么,只见英宏脸色发青,眼里隐隐有泪。
我悄步走过去,英宏和刘喜正说得认真,丝毫没有发觉我已经到了身边,只听刘喜掩不住语气里的悲伤,道,“……那两个奴才刚刚才招认了,说当夜天气冷,他们懒得挖坑,只是随手一扔就走了,现在找不到,多半是……多半是……遭野狗给……”
“睿儿……”我一听就知道是寻找睿儿的事,脑子里不由轰的一声,眼前一阵发黑,虽然早已经知道睿儿的尸身已经是凶多吉少,但现在亲耳听到这样的结局,仍是如被一把雪亮的钢刀,自我的心上狠狠挖下。
英宏猛然听见我的声音,转身见我如秋风里的落叶般,飘摇欲坠,不觉很是吓了一跳,忙过来伸手欲扶。
我狠命的一推他的手,眼里再忍不住大滴大滴的眼泪,滚滚而下,我哆嗦着身子,颤抖的指着他哭道,“你还我睿儿,你还我睿儿……”
我这样的举动实在是太过不敬。然而我再也顾不了这些,内心的激愤如爆发的岩浆,瞬间喷发,刘喜小青全都吓得蒙了,直着眼连拦也忘了。
“凝霜,你别这样,你……”英宏眼里的伤痛不亚于我,他不顾我的抗拒,死命的将我拥在怀里,我竭力的挣扎着,压抑许久的伤悲怨愤此时再也忍不住,我歇斯底里的哭叫挣扎,脱口而出的,全是对英宏的指责怨愤,仿佛,害死我睿儿的人,是他。
半晌,刘喜先反应过来,他带着哭音求着,“哎哟,我的好主子,您可千万不能这样对皇上啊,这可是皇上啊。”他又不敢把我怎么样,急得跳着脚道,“这要叫太后知道了,可怎么得了哦。”
我此时却如疯虎般凶悍,我抓着英宏的团龙锦袍,泪水汹涌,“你可知道,睿儿是我亲手掐死的,是我亲手掐死的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