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荣寿宫出来时,天已经快亮了,临分别时,瑾夫人特意下轿,极感激极真诚的向我郑重拜了三拜,我挽起她的手。“如今不是客气的时候,宁瑞宫那边一天不除,咱们就一天威胁,如今太后已经这样了,我又被人那样中伤,咱们得抓紧着好生合计合计了才是。”
她点了点头,“嫔妾唯娘娘马首是瞻。”
我心里哧的一笑,又一个唯我马首是瞻,哼哼,很好!
看一看天色,我道,“天色已经不早,姐姐先回去歇着,回头咱们再合计。”
她点着头,带着云琴亲手搀我上了轿,我也不客气,转身上轿,抬头微笑时,长长宽宽的袖子垂下来盖在我的手背上,没有人看到,我的手在那云琴的胳膊上,轻轻的捏了一下。
轿子回到流云殿,蒋秀扶着我进了屋子,小茶早已经将被褥里用小暖炉捂得极热,见我回来了,帮和小青要来给我宽衣,道,“娘娘快歇罢,天都快亮了呢!”
我看那窗户上的纸已经隐隐的发了白,干脆摆了摆手,道,“天都这时候了,罢了,不睡了。”
蒋秀担心,低声劝道,“离天亮还有一会子呢,娘娘还是眯一会子罢。”
“何苦还去那被窝里过一下,嗯,看小厨房里有什么,我倒是有点饿。”我笑了说,看了看蒋秀,我又道,“你也陪着我用点吧。”
蒋秀倒也不再劝我,见小青和小茶在一边直打呵欠,就道,“你们去睡吧,我左右也睡不着了,就由我在这里陪着娘娘罢。”
小青和小茶巴不得,迷瞪着眼睛出去了,蒋秀唤进值夜的小宫女来,捧了热水给我揉脚,她到小厨房里绕了一圈儿回来,就命那小宫女退了,她亲自用软布给我擦了脚,又扶我坐在暖炕上,拿被子拥了,她这才在对面坐下来,笑道,“娘娘今日心情倒好。”
我懒懒的靠在软垫上,眯了眼睛对蒋秀笑道,“我自然高兴,好戏可就要上场了。”
然而这样说的时候,我突然又颦起了眉,刚才太后说的那些话里,我隐隐总是觉得有个什么地方不对,然而却只是时隐时现的一个感觉而已,想来想去,有时觉得就在前面了,伸手要抓时,却又怎么也抓不住。
蒋秀见我突然间又转了脸色,顿时一愣,才要问时,有小宫女捧了几样点心进来,蒋秀忙止住了,吩咐她将那些糕点放在我跟前的小炕桌上,她将一碗栗米羹往我手边送了送,轻声道,“娘娘,这个羹很好,您趁热用罢。”
我木然的拿起银匙,才喝了一口,不知怎的,脑子里突然电光火石的一闪,脱口惊叫出声,“啊,她怎么知道……?”
蒋秀正将一块水晶饺夹了往我手边的碟子里送,不防我这样猛不丁的一叫,吓得手一抖,那水晶饺落在了地上,她顾不得去捡,忙忙的问,“娘娘说什么?”
我转过头,愣愣的看着她,我缓缓问她,“皇上御驾亲征时,我和皇上出行营游玩,知道这件事的人,应该都是皇上的亲信吧?”
蒋秀一怔,她凝神细细的想了一想,肯定的点头,“是的,奴婢听那王大人说过,当时在皇上大帐前守着的,全都是皇上贴身的御林军,而跟着出去的则是皇上最贴心的侍卫,而娘娘当时又是被皇上蒙了面纱裹在披风里带出去的,嗯,除了这些极贴心的人,别人应该是不会知道的。”
“可是,太后却知道。”我定定的看着她,一字一句道。
“啊,什么?”蒋秀脱口惊呼。
我将太后说的那番话细细的学了给她听,蒋秀越听脸色越沉,到最后,她“呸”的向着地上啐了一口,冷笑道,“真是恬不知耻,她的懿旨里极清楚明白的说着是要娘娘出宫永居静海庵,还要仗责娘娘三十,这会子又装得没事人儿一样,倒将罪责全推去别人的头上,告密?哼哼,若没有她的授意,谁敢去她那里挑拨去,亏得她竟有脸说这样的话。”
“她这样说,不过就是为着将大家的面子都圆糊起来罢了,这倒不奇怪,奇怪的是,她是怎么知道我和皇上出行营游玩了的。”太后当时说这几句话时,我并没有细想的,只是后来总觉得有哪里不对而已,就在方才,我才突然想起,英宏带我出行营时,知道的都是极亲信的人,太后却怎么知道了?
我哼的一声冷笑,“她今天只有一件事没有撒谎,皇上带我出营的事,真的有人向她密告了。”
蒋秀怔了半晌,“皇上身边的防卫向来严谨,这样的事按理……不该传出去啊……?”
我点了点头,这也正是我一直为之纳闷的,想着英宏身边森严的守卫,以及他御下的严谨,不该有人敢将主子的事放在口上胡乱说白才是,那么……?
陡的,一个念头在我心头闪过,难道说,英宏的身边,有太后的眼线?
这个念头我尚来得及仔细砸味,就已忍不住激灵灵的打了个冷战,心里暗道好险,在别人都以为我身在静海庵的那一个多月里,我能耐得住了性子,没有出英宏御帐一步的!
否则,只怕等着我的就不是媚惑君王这么简单了,此时言官们虽然上疏弹劾我,然而到底想着当日我出宫为国祈福的功德,言语里全都带了三分客气,不敢出言太过不逊。
蒋秀也想到了,“娘娘,幸好咱们那时没有露头的,若是被人知道娘娘其实一直都是在皇上的御帐里,只怕太后就更有说的了。”
我默默点头,“是啊,只要她一将这件事传到朝廷里,给我定一个欺骗佛门,戏辱天下众生的罪名,我就死无葬身之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