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宏想是气得不轻,一连十几日都不再来,而他那日怒气冲冲的离去,早传遍了宫里,我再去给皇后太后请安时,那些妃嫔看我的眼神里,就有了些讽谑。
我也不理她们,心里却实在的轻快起来,只要我不再是那个风头劲的,别人怎么轻看我,又有什么打紧呢!
到底,真正的清净无边起来了,如我所愿!
倒是敬事房和内务府,最是会见风使舵的,见皇上那日怒气冲天的出了我的浅梨殿,又连着这许多日子冷落我,于是,对我的态度,也立刻大转变起来。
太阳照在地上,白花花一片,晃得人眼晕,树上的蝉儿一声声知了、知了的叫个不停,轻薄的纱衣穿在身上,亦是显得闷热粘腻,令人只恨不得要剥了一层皮去才好。
裁雪从内务府回来后就拉了小青在外面嘀嘀咕咕,不一会,就见小青跺脚骂人,“这些个势利眼儿,前些时小姐受宠的时候,凭他什么好东西,忙不迭的送过来,涎着脸儿只求我们小姐多看一眼的,才多一会子,他们就变了脸儿,不认得人了!”
我正站窗口的书桌前,以窗外的那几株青竹做样子,画着画儿,蒋秀也因着身子好得差不多了,在边上帮我延着墨,听得小青在外面这样一骂,忙命剪冰唤了她二人进来。
小青一见我,不待我问,就气恨恨的道,“小姐,内务府的那几个老家伙,可实在是可恶,天气这样热,冰也不按时送来了,裁雪去催,竟还平白被抢白了几句。”
裁雪刚刚从大太阳地里走了一遭儿,热得直喘气儿,此时也苦着脸儿回道,“主子,内务府说……说没冰了,剩下的预备着要给太后皇后……以及另外几位娘娘主子……”
“……另外的主子娘娘?怎么,咱们主子就不是主子吗?”剪冰胆子虽小,此时也不由的有点发急。
我清浅一笑,道,“罢了,也没什么,我倒也不觉得有多热。”
想想又道,“若是你们觉得热,叫小安他们打几桶井水上来,摆在屋子里,吸吸暑气,就会好一点儿。”
蒋秀边将我刚刚画好的画晾到一边的架子上,边道,“主子都不觉得热,我们这些做奴婢的,那里就娇气起来了呢。,只是内务府这样眼高手低的,也实在是叫人恨。”
“这不奇怪,别说是宫里,其实哪里不是这样呢,得势的,总是要比失势的多占点便宜的。”一边的鎏金铜盆里早备下了清水,我过去洗净了手上的墨汁。
我到底吩咐杨阿亮他们打了井水上来,擦了地,又每个屋子里摆上几盆水,命他们隔段时间就换一次,如此,屋子里虽不如置了冰的,倒也颇有了几分清凉!
“到底还是主子有主意,这样绝妙的方法,奴婢们倒还真想不到呢,单知道可以拿井水来浸果子。”裁雪拍手笑道。
小寿笑她,“你就只惦记着浸果子,哪里能想的到呢!”
裁雪一跺脚,嘟着嘴道,“哼,你不惦记,你不也没想到吗?”
剪冰看着他们拌嘴,不屑道,“主子的敏慧,是你们能比得的吗?就只在这里呱絮,吵扰主子清净,回头告诉杨公公和秀姑姑,看不打你们。”
我在一边看着我刚画的竹子,含笑听着他们斗嘴,心里安宁平和,只觉得,这样就很好。
没有皇宠,也就没了嫉妒,没了嫉妒,也就没了纷争,没了纷争,也就,有了安宁,静延宫外再怎样的惊涛骇浪,静延宫内,也是平静安详如世外之所,安静,娴和。
我忘不了那日云琴的咄咄逼人,以及,瑾贵妃的前倨后恭,蒋秀说的对,这只怕是刚开始!
而我,实在是没把握每次都能得以全身而退,我不想这样整日费神提防应付别人,如此,我就躲,躲得远远的,纵然如蒋秀所说的,我躲避不过,我也要努力一试。
闲的时候,我去看过几次紫芫,她的病好了许多,人却沉静起来,再不出清音轩,每天只呆在屋子里发着呆,没有人知道她在想什么,英宏有时下了朝就去看看她,她便如猫般,趴在英宏的怀里,也不说什么,就那么窝着,有时,就那么睡着了。
英宏只是叹息,却也无可奈何!
倒是我去了,她的精神好点,每每跟我说点以前在家里的事儿,又因听说皇上前些时对我的恩宠,而为我高兴,她的神情真切诚恳,倒让我不安起来,倒不敢告诉她后来的事了,生怕她急!
一次,她突兀的问我,“端午那日恍惚听人说的那位裴公子,可是姐姐你的表兄?”
我咋一听她问,心里不由突的一跳,倒怔住了,半晌,我才点点头,恩了一声儿。
她也不抬头,只淡淡的赞叹,“是位才子呢,那要嫁他的女子,倒也有福……”
于是,我们都沉默起来。
过了一会儿,我突然奇怪起来,不由拉过她的手,“妹妹……知道……知道我的表哥?”
她扬起脸儿,无声浅笑起来,拉过我的手,“不说全天下,单只咱们京城里,不知道裴公子的,有几个呢?”
笑容一敛,又正经了颜色对我说道,“我……我听我哥哥说起过……他跟我哥哥最相厚,常来往的……”
她这样说的时候,我分明看见她的眼里几许落寞,但,只是一刹那间,就又笑了起来,指着院里一株开得正艳的夹竹桃道,“姐姐你看那花儿,开得多喜兴啊,只可惜,那花粉,却是有毒的!”
我只当她是真的为那花儿感叹,轻抚她如瀑般披泻在肩头的乌溜长发,回想着她进宫前那明艳亮丽的样子,心底深深的悲凉!
于是,我常去陪她,偶尔扶着她在祥芙宫的小花园里走走,只是,每次都是在英宏上朝的时候!
蒋秀对我那日却宠的行为深为不解,几次在我面前想说什么,都被我的脸色逼了回去,见我安于眼前的平静,她不敢说我什么,只是,神色间却颇多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