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居然……居然在我朱大帅面前耍派头?不做就不做,谁怕谁?“你以为我稀罕你当我的夫子啊!要不是定下三个月的协议,我早就把你轰出去了。”
“好!好!好!”一连三个“好”,可见她的心情有多么的不好,要不是为了莲玉,她才不会受这种气呢。没有哪个女生喜欢别人说自己丑,她也不列外。“等三个月的期限一到,不用你轰,我自己会走。现在——”她的手指向门的方向,“你给我出去!”
“出去就出去,我才不想待在有你的地方呢!”他转身向外走,猛地觉得不对头,“这是我家,这是我的书房,你凭什么让我出去?”
我就是要你出去,我看你能怎么样?拿出家法棒,她不客气地向他挥了挥,“你出不出去?你出不出去?”
江湖上有句话叫“好汉不吃眼前亏”,朱大帅拂袖一挥,“出去就出去!我最讨厌待在放书的地方,最讨厌闻到书臭臭的味道,更讨厌跟一个书呆子待在一起。我去酒楼喝酒,去红妆楼听曲,我才不跟你这种小眯眼生气呢!哼!”
就在他关门出去的下一刻,他的身后传来一阵重物击门的声音。直觉反应,他把头藏在了手臂中。她居然把朱家世代相传的家法棒当成打狗棒随便乱丢,这简直等于在丢朱家的老祖宗嗳!她……她也太不把朱家当一回事了吧!
气急的朱大帅想去砸开那扇门,跟她理论一番。他的手尚未沾上门,里面已经传出了朗朗的读书声——
“归去来兮!田园将芜胡不归?既自以心为形役,奚惆怅而独悲?悟已往之不谏,知来者之可追;实迷途其未远,觉今是而昨非……实迷途其未远,觉今是而昨非……实迷途其未远,觉今是而昨非……”
朱大帅的眉头揪起一个疙瘩,心里疑惑起来,难道那书呆子也有忘词的时候,怎么反反复复就是这句,她背不下去了吗?
他哪里知道,此刻莫相离正为该怎样拿到莲玉而烦恼呢。
“酒!我要酒,再给我一壶酒……酒……”
在酒楼泡了一天,掌灯时分,朱大帅已经分不清东南西北了。舌头也卷了,眼睛也直了,他的手还伸在外头嚷嚷着要酒。
此情此景,看得朱老爷气得吐血。他好不容易请来个学识渊博的女夫子,他好不容易找到点苗头,给他未来的孙子找个有见识的娘,这小子就这么胡里糊涂把人家给推出去了,看他怎么收拾这小子。
他不是要酒吗?好!他给他酒!
“管家,给少爷喝酒。”
管家犹豫了片刻,终于在老爷的严厉监视下,拿起满满一坛子酒直接泼到了少爷的脸上。
老爷子瞟了儿子一眼,“醒了没?没醒继续泼!直到泼醒为止。”
“干什么?爹,你跟我有仇啊?”朱大帅的醉有三分是装出来的,或者说他希望自己已经醉了,偏偏想彻底的醉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既然他已经醒了,咱们就来算个总账。老爷子卷起袖子,拿出年少时在山寨的架势,“我跟你没仇,可是我发现你跟书有仇。人家莫夫子多好,多有学问啊!你干吗不听她的话好好做学问,又跑去女肆干什么?”
“爹,你不明白。”你儿子心中苦啊!苦不堪言啊!我又知道一个“四字真言”。
“谁说我不明白,我是你爹,我能不明白我儿子心里的事?”老爷子长叹一声,歪在椅子一边,“看你平时在女人堆里挺吃得开,一副浪子的精气神,可是面对莫夫子你就没了辙。她书读得比你多,学问比你高,所以你在她面前抬不起头来,总觉得人家也看不起你,是不是?”
老爹既然知道还把这层说破干吗?不是纯粹不给儿子留面子嘛!盘腿坐在地上,他抹了一把脸,抹不去那满心的无奈。“她吃我的,喝我的,我用开茶楼、酒楼和女肆的钱养着她。我为什么要在她面前抬不起头来?反倒是她!和所有读书人都一样,就是看不起我们这些粗人,学问比别人高,就觉得什么都比人高一等,看到这种人我就烦。”
还说没有抬不起头,下巴都掉在地上了。拖着肥胖的身子,老爷子蹲在了儿子的身边。“莫夫子有没有看不起你,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昨天晚上当牡丹派人来说你晚上不回来了,她小小的脸一下子就挂了下来,好像被人扇了一耳光似的。作为一个夫子,自己的学生不来上晚课了,她应该觉得轻松才对,可以有一个晚上的空闲时间做自己想做的事,这有什么不好?你说她为什么会不高兴?”
“我……我哪知道。”别开脸,他逃避着爹的问题。
歪着头再想想,朱大帅除了读书都很灵光的脑袋想出了一个接点性的问题。老爹说得有道理啊!她昨天晚上闯进红妆楼的时候的确显得很生气,只是因为他没有上晚课吗?那她拿家法棒揍揍他不就算了,干吗气得脸都白了。还有,早上他拿胭脂水粉给她的时候,她干吗老是提起牡丹,提起红妆楼?
“难道说……小眯眼喜欢上我这个‘猪少爷’,不可能吧?”
“不可能就不可能,你干吗笑到嘴歪?”老爷子不客气地揭开儿子的内心世界。
被揭短,他当然不会承认,“我……我哪有?”
老爷子较起真来,“管家,你告诉少爷。”
管家半弓着身子一本正经地答着:“报告老爷、少爷:少爷的嘴巴没有歪。”
手一摊,朱大帅很得意,“你看吧!”
“少爷笑歪的是眼睛,那种眼神和莫夫子的小眯眼很像。”
“祥叔——”朱大帅叫着管家的名字,却改变不了自己为莫相离可能喜欢他而心动的事实,“她……她喜欢我是她的事,跟我没关,我才不要娶一个小眯眼呢!”
这小子,都到了这时候还耍酷,不激激他看来是不行了。老爷子戳起他的脊梁骨,“你想娶人家,人家还不肯嫁给你这个‘猪少爷’呢!”
“她干吗不肯嫁给我?我有什么不好?”刚才还自卑地掉了下巴,一听人家莫相离不把他当一回事,自大的朱大帅一刹那就回来了,“我那么会赚钱,长得又俊,又受姑娘家欢迎,能做我朱大帅的娘子,那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事,她还嫌什么?”
“嫌你识字不多,书读得不好,没有学问,不会四个字四个字地说话。”鱼饵放下去了,你要不要上钩啊?
上!面对莫相离这个鱼饵,朱大帅很难不上钩。“那……那我学不就行了,做生意赚银子都难不倒我,那些个方块字我还怕它不成?”
“这可是你说的哦!”鱼已上钩,老爷子立马拉线,“朱大帅是谁啊?朱大帅是一个即使面对困难也不会退缩的人,既然已经下定决心,那就好好读书,做一个有学问的人,做一个配得上莫夫子的好学生。去吧!这就上路吧!”
“爹,我怎么觉得你正在把我往黄泉路上推?祥叔,你觉得呢?”
“报告少爷:不是老爷把你往黄泉路上推,是您自个儿跳到黄泉路上去的。”瞧我们管家多会说话!
好吧!朱大帅咬牙跺脚应承下来,不就是那些它们认得我,我不认得它们的方块字嘛!不就是背点古文,读些诗赋嘛!不就是做个配得上书呆子的男人嘛!有什么大不了?想他连内功、轻功这些乱七八糟的武功都学会了,他还打不赢这些黑乎乎的字?豁出去了!
等等!他干吗要做个配得上书呆子的男人?他傻啊?
他朱大帅真的很傻!
花了一整个晚上的时间摇头晃脑地背下了整首《洛神赋》,背得他舌头也短了,脖子也僵了,背得他恨不得找到曹植的坟把他的尸骨给挖出来。他真想问问曹植曹大人,没事做他写这么长的赋做什么?这世上有洛神吗?在哪儿?他倒是指给他看看。没有?既然没有,曹大人怎么知道洛神长成那副德性?不知道他就别写啊!要是曹大人没写这首《洛神赋》,他不就不用背了嘛!
算了算了,他朱大帅大豆腐一个,不跟那个短命的曹植计较。不管怎样,他好歹将它背了下来。清晨,朱大帅“马不停脚后跟”地跑到书房,就想趁着脑袋还能记住,把那个写给洛神大美人的赋背给小眯眼听听。左等右等,书呆子居然跟他玩迟到!他这个老学生坐在这里,她个小夫子居然失了踪影。
左等右等,在等待的时间里朱大帅一遍遍背诵着那篇悠长的《洛神赋》,直到他背到第十一遍,他实在是等不下去了。跑到她的卧房一瞧,丫鬟说小眯眼一早就出门了。
出门?一大清早莫夫子究竟去哪儿了?
带着那分浓重的失望,朱大帅荡出了府,荡上了街,荡到了自家开设的茶楼。“掌柜的,来二两包子,再来一壶普陀佛茶。”要是茶能喝醉人,他一定把自己灌醉,醉到忘了背了一整晚的《洛神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