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一想,她遂又定定站住,双眼直勾勾地瞅着来人,只可惜,她的匕首没有从南宫麒体内拔出来,否则,就是死也要先拉个人垫背。
青年笑嘻嘻地看着她,伸出一只手来,抚向她水嫩俏丽的脸庞。
阿离侧头避过,气不打一处来,岂有此理,这真是虎落平阳遭犬欺。她想也不想,抬手就甩了那人一巴掌。
“你敢打我?小蹄子活得不耐烦了?”锦衣青年偷鸡不成反蚀把米,不禁恼羞成怒。嘉兴城里,还没有他得不到的女子!
他用力挥一挥手,退到一群家丁身后,喊道:“给我捉住她!”
然而,话还没说完,他的身子却不由自主地直往水里钻。
紧接着,身边传来一连串“扑通”、“扑通”的落水声。
只见船板上,除了愕然愣住的颜紫绢之外,其余之人无一幸免,俱都自行跳入水中。
他们在水里扑腾着,一个个面面相觑,狼狈不堪,却又猜不透这是怎么一回事。隐隐觉得这小姑娘有些邪门,也不敢再放肆下去,遂呼朋引伴地逃遁开去。
阿离愣怔半晌,突然醒悟过来,知道是殷浪峰动的手脚,忙惊喜地奔到他的身边,一叠连声地嚷道:“你没事了吗?全好了吗?”关切之情溢于言表。这个时候,连她自己都忘了,令他受伤的人其中就包括她自己。
殷浪峰懒懒地抬抬眼角,仿佛有气无力的样子,睨她一眼之后,又缓缓垂下眼睑,回复了惯常的淡漠。
阿离紧皱着眉,胃部开始打结,这才是真正的殷浪峰,武林中盛传的冷血魔头。
双溪村是沿海最东面的一座小渔村。
传说,这里曾经有两条溪流入海口,其中一条甚至可以直达东海龙宫。
村里的渔民们从这里出海打鱼,就经常可以得到一些意想不到的收获。比如,千年老龟,又比如深海蚌精。
谁知,他们的这一举动惹怒了东海龙王,以致水淹双溪村,历时一年零九天。
等洪水退后,大家这才发现,双溪村里再也找不到第二条溪水了,并且,所有曾经进入过那道溪的人全都丧身洪水之中。
从此以后,大家讳莫如深,谁也不敢再提双溪之事。
这一日,双溪村里忽来了一对陌生男女。
男的身着黑色锦衣,有一副极好看的相貌。剑眉轩然,鼻如悬胆,优雅的薄唇紧抿着,清逸超凡。
那女的更是美貌若天仙。一身火红的衣衫,像一轮红灿灿的朝阳;一对闪亮的明眸,赛似夜空中最明亮的星星;就连脚上也系了一条精光灿灿的乌索。她的整个人仿佛便是天地间一切光亮的来源。
在这偏僻的小渔村里,忽然来了这么一对神仙般的人物,几乎所有的人都奔来看热闹。
这一男一女便是殷浪峰与莫相离。
面对着这么多双好奇的眼神,莫相离满心不服气地撇了撇嘴角,道:“放着好好的大路不走,偏偏尽喜欢拣这些荒僻的小路,真不知道你是不是有自虐狂。”
说起来,她就有气,那殷浪峰不知道是吃错了哪一门子药,竟然是哪里荒无人烟就朝哪里走。这一路上,她可没少吃苦头。
明明可以乘车的,他偏偏要骑马;明明可以骑马的,他偏偏要走路;明明可以走路的,他偏偏要爬山;明明可以爬山的,他偏偏要涉水。
她想,他要是不把她折腾个半死,恐怕是不会罢休的了。
像今天,她就真搞不懂,到这个鸟不拉屎的双溪村来干什么?
这里可是穷得连海盗也不愿光顾的地方,否则,纵海帮早就在这里建立势力范围了,哪里还能任由你殷浪峰来去自如?
“你不是一直想去天鹰社吗?”殷浪峰斜睨她一眼,语气中充满挑逗的意味。
莫相离挺一挺胸,大声道:“对呀,我是想去天鹰社,可是那个什么劳什子天鹰社却胆小如鼠,就是藏得死死的,不敢露面。”
“如果我现在带你去,你敢不敢去呢?”
“你——带我去?”莫相离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怎么可能?
然而,转念一想,她的脊背上蓦地冒出阵阵冷汗。
如果殷浪峰连如此机密的事情都不对她隐瞒的话,那么,在他的眼里,恐怕早已没有把她当成一个活人看待了。
“如果你害怕,现在就可以告诉我,我想,从这里驾船去纵海帮的路线你应该还是比较清楚的吧?”殷浪峰漠然的口吻带着一丝玩味。
“我怕?”莫相离的声音提高了八度,每当殷浪峰的挑衅使她怒血冲顶的时候,她的声音就忍不住变得尖锐起来。
但是,真理往往并不是站在大嗓门的那一边。
殷浪峰低沉的话语总是可以占尽先锋。
只见他冷嗤一声,轻视的味道更加强烈,“如果不害怕,为什么冒冷汗?”
“这——我冷嘛!冷也要你管吗?”莫相离咬了咬嘴唇,脱口而出。
没想到,殷浪峰的下一句话更加令她无地自容。
“冷?怎么春光明媚的三月也会令人冷得打哆嗦吗?恐怕是太阳的热度不足以温暖你恐惧的心吧?”殷浪峰黑瞳微眯。
“怕!对!我就是怕!怎么样?你要的不就是这一句话吗?我怕——你的寿命没有我的长,不够我慢慢来折磨;我怕——天鹰社不如传说的那么厉害,会让我大失所望;我怕——你的舌头太大,地狱里的油锅会不够装。”莫相离昂然迎视着他,那股不服输的傲气在不经意中流露出来。
殷浪峰点点头,脸上带着一径的淡然,“好,既然是这样,你别说我没有给过你机会。要死要活都是你自己自找的。”
说罢,他拔腿就向海滩走去。
在他转身之际,阿离的脚边乌芒一闪,精光已然消失。这么说,她自由了?
莫相离怔了一怔,似乎还来不及接受眼前的事实!
机会?对了,他的意思是说,只要她肯认输,她就可以回家?不不不,这对于她来说,根本不算是一次机会,要她低头,比要她的命还难。
她抿抿嘴唇,倔强地跟在他的后面。
她不是一直想去天鹰社吗?虽然并不希望以俘虏的方式前去,但,毕竟她也能一偿夙愿,即使是死,也没什么好遗憾的了。
脚底已经踩上了柔软的细沙。
已经到了海边了,举目望去,沙鸥点点,海天一线,遥远得仿佛不属于这个世界。
“上来吧!”殷浪峰用一锭金元宝就近买了一条小船,解开缆绳,对着兀自沉浸在美景中的莫相离说道。
莫相离收回眷念的目光,一边跳上船,一边嘲弄道:“你知道吗?像你手上的那块金元宝,几乎可以买三百条这样的破船。”
“那又怎么样?”殷浪峰不置可否。
“怎么样?”莫相离快步转到殷浪峰的面前,眼睛瞪眼睛地道,“你本来可以住最好的客栈,坐最好的马车,吃最好的食物,可是,你却把钱省下来买了这样一艘破船!”
傻瓜!天下间怎么会有这么傻的人?
莫相离一边数落着,一边回想着在路上所遭受的苦楚,几乎就要大哭一场来发泄心中的怨气!等到她心中的气愤稍微平息一点,殷浪峰才慢条斯理地道:“那么你说,那锭金元宝是让想杀死我的你去享受好呢?还是让给了我一条船的渔夫去享受好呢?”
“什么?”这一下,莫相离张口结舌半晌说不出话来。
老天!谁能告诉她,这个世界上到底有没有被气死的人?如果没有,那么,她就是第一个!
她现在,宁可心脏停止跳动,也不愿再听殷浪峰说半句话。
“你气够了没有?气够了就麻烦你让一让,你挡着我的视线了。”还没等莫相离想好自己该用哪一种死法,殷浪峰又火上浇油地加上一句。
她愣一愣,继而,不怒反笑,因为,这一次,殷浪峰的话提醒了她,他们现在是在海上,殷浪峰驾驶的是一条船!
还有比这更好的机会吗?
她的内力一经恢复之后,“气海穴”就被殷浪峰那个阴险小人给封住了,提不起半点力气,但,她的手和脚毕竟是自由的啊。只要可以游水,她就有办法对付殷浪峰!
想着想着,她脸上的笑容逐渐扩散开来,漾成一个令人目眩神迷的旋涡。
不过,别指望迟钝的殷浪峰会懂得欣赏。
她横了他一记白眼,傲然转身离开。
殷浪峰望着莫相离的背影消失于船舱,他皱着眉头叹了口气。
仰望蔚蓝色的天空,一缕忧虑缓缓爬上眉梢。
莫相离以为他不了解海,那么,她就是大错特错了。
他何尝不明白,此刻,正是——暴风雨来临的前夕!
不管你是什么人,也不管你有多大的本事,面对着莫测高深的大海都只能显得渺小而无能。
他自认并不足以与风暴抗衡,但是,他必须出海!
而且必须抢在暴风雨来临之前进入暗流。
那就是所谓的第二条入海口。
没有人知道,洪水过后的第二条溪已由明道改为暗道。
更加没有人知道,暗道的出口连接着一座青山秀水的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