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她焦急的等待中，一阵疲疲塌塌的脚步声传了过来，莫相离眯着眼向门外望去——
“爹，你找我干吗？我昨晚应付生意，子时才回来，你就不能让我多睡会儿？”打了一个夸张的哈欠，显然朱大帅还未睡醒。神情恍惚地瞧了瞧书房里多出来的女子，他有些纳闷：爹的眼光真的越来越差了，这等货色放到女肆哪能招来生意？充其量也只能当当粗使丫鬟。
莫相离也狐疑了，他叫他爹，难道他就是少爷。这不开玩笑嘛！瞧他的样子少说也二十多岁了，请什么夫子，难道她要教的人是这位少爷的儿子，老爷的小孙子？
“老爷，原来你要我教导的是您的小孙子，那就快把他请出来吧！”
“不是啊！”老爷子用很肯定的语气向两位当事人宣布，“他就是你要教导的学生，而你就是他的夫子。”
“没搞错吧？”朱大帅怎么也没想到老头子真的请来了女夫子，还是一个有着小眯眼的女夫子。瞧她穿的粗布青衣，脸无脂粉，身无彩带，一副读书读到呆的样子，跟糟老头子有什么区别，根本是天亡他也！
震惊的人显然不止他一个，对着面前如此年长的学生，莫相离连话都说不出。天啊！要她教如此成熟的学生，她的学问够吗？踩了几小步，她移驾到他面前，“你今年是要进官学吗？如果是进官学，我教你还行。如果你是想入殿试，我就要看你的资质了。若教不好你，我这个夫子也很是难做。所以，我想先试试你的深浅，不知道你都读过哪些书？”
“我读的书多呢！”朱大帅扳着指头算起来，“什么《三字经》啊《百家姓》……”
“我是说近期，近期你都读过些什么书？”
朱大帅歪着脑袋好好想了想，“想起来了！上个月我看了一本《女肆秘籍》，十天前看了一卷《猎艳谱》，三日前看了一部《春宵度》，昨晚我研究了一下《十二春宫图》。你要是喜欢，我们俩可以共同切磋。”
臭小子，正书不看专门看这些邪书，难怪整个杭州城都把他称作浪子呢！老爷子气得正准备开打，莫相离一把抓住了朱大帅的衣襟，“你看的这些书，我连听都没听过，这世间我没看过的书籍实在是少之又少，可见尊少爷的确学识渊博，我恐怕不能胜任你的夫子一职。”
“那你就请便，我不送了。”都说她是书呆子吧！这么容易就打发走了，朱大帅得意地跷起了二郎腿。
莫相离好糊弄，老爷子可不是放在那里当摆设的，拉住莫相离他代作解释：“刚刚我儿子说的那些都不是什么正经书，其实他大字不识几个，连自己的名字都写得歪歪倒倒，所以我才要请你来家里做夫子教他。姑娘啊！你看我一把年纪就这么一个儿子，你就当帮我这个老人家教导子孙，只要你能把他教好，我们朱家会永远记住你的大恩大德。”
“爹，你不用这种贬低你儿子我吧？”让朋友知道他朱大帅请了一个女夫子在家里，还是这么丑的女夫子，他还有什么面子在外面混啊？
听他说得这么严重，莫相离似乎连拒绝的理由都没了。本来也没想真拒绝，要是拒绝了怎么着借口接近他们呢？“好！老爷，我就先答应你做令公子的夫子，先将时间定在三个月，若是三个月之后他一点长进都没有，就算我教导不利，我没有能力，我自动退出夫子的位子。”到时候莲玉拿到手，想溜随时就溜了！朱大帅心凉了半截，好在还有半截是热的。“是你说的，三个月以后要是我没长进，你就离开我朱家，不准反悔！就是你们常说的那什么男人说句话，就给马一记鞭子。”
“是‘君子一言，快马一鞭’。”看来，她这个学生的学问跟他老子差不多，唉！她还是早点有个认知，未来才不至于太吃惊。
放下包袱，莫相离没顾得上整理东西，也没来得及去参观府院，直奔着朱大帅大少爷的宅院而去。脚落在厅房，她让小厮请出少爷，自个儿拿出随身怀揣的书看了起来。
朱大帅走到门口，看着里面这个小眯眼的书呆子他就来气。要是让他的朋友知道他这么大了还请了一个夫子在家中，而且还是如此没风采的女夫子，他还要不要出门会朋友？决定了！他要先给她一个下马威，看她还敢不敢跟他玩，等三个月的期限一到他就让她乖乖卷着包袱滚蛋。
打定主意，朱大帅捧着一本书装模作样地甩开大步走到莫相离跟前。“你……你找我有什么事啊？没看到我正在看书吗？”
看来，这位少爷水平虽和刚刚那位老爷差不多，但论起勤奋来就值得褒奖了，古语云：勤能补拙，此孺子可教也！
“你读的都是什么书？可以给我看看吗？”
“你要看？”她不看他这个圈套要怎么设？他一脸困惑的样子，然后大方地把手中的书递了过去，“你要看，你就拿去看吧！”
她接过书，翻开扉页，“《惊世骇俗必杀春宵图解》？我好像没看过嗳！”
朱大帅得意起来，“天底下多的是你没看过的书。”她要是看过那还得了，这可是他花了五十两银子从郡府公子那儿买回来的。听说这本书都流行到宫里了，想他开的就是女肆，这种东西不好好研究怎么行？今晚他还要召集齐了红橙黄绿青蓝紫七妆楼的老板娘们，大家对这本书好好学习、深入研究，要在思想上对自己的行当有个更新更高的要求。
他想着想着不禁向莫相离瞟了过去，乖乖！她看得还挺起劲，居然脸不红心不颤，红妆楼的当家头牌牡丹看到这种东西也会装羞作骚的，她到底什么人？
“这本书……有点奇怪嗳！”莫相离将书凑到他眼前，再收回来，“华佗医典中曾记载《五禽戏》，模仿五种禽类的动作活动身体达到强身健体、治病防病之功效，没想到当代也有这么好的东西，而且还是男女共同进行这种活动。仔细想想这非常符合阴阳五学，男为阳，女作阴，阴阳相偕，百灵复苏。有道是古语云：阴者阳之克也，水为阴，火为阳；地为阴，天为阳；月为阴，日为阳……故阴阳交替，日月生辉……”
“停！你先停一下。”朱大帅只觉一个个“阴阳”分别从他的左耳右耳钻进去、钻出来，钻得他左眼为阳，右眼为阴，钻得他一个脑袋如斗大。书呆子就是书呆子，连绝世春宫图都看不出来，真笨！他也是失算，这招下马威不灵，还是日后再想办法来对付这小眯眼书呆子吧！
抽回他的宝贝书，他不耐烦地催促道：“你有屁快放，我还有事没空陪你玩。”
反剪着双手，莫相离每走一步说一句：“屁者，体之气也。从上走谓之‘嗝’，下走乃‘屁’之。体内无气，何出屁也。”
你杀了我吧！朱大帅怒气勃发地大吼起来：“我是说你来找我有什么事你就快说。”
“哦！”她终于回想起正事来，“是这样的！我身为夫子，定了一个教学计划。我听老爷说你还要打理府上的生意，为了便于赚钱、读书两不误，我想把计划事先给你说一声，也好商讨出一个最好的时刻表。”
“随便。”她订她的计划，执不执行那可是他决定的事。
摊开一幅大纸，莫相离眯着眼细细读道：“寅时起床，卯时上早课，辰时吃早饭、准备出门，巳时去茶楼巡视，午时吃午饭、做午课，未时、申时去酒楼巡业，酉时吃晚饭，紧接着做晚课，接下来的时间你可以自由支配，去巡视女肆的生意或者睡觉随你高兴，第二天照旧是寅时起床。”
没等她放下计划书，朱大帅已经把眼珠子瞪出来了，“寅时起床？我寅时才睡下，巳时起床去巡视茶楼的生意顺便在那里解决早饭，回来睡个午觉去酒楼看看，掌灯时分正是酒楼生意最火的当口。酒过三巡，醉意初起，大多数的客人开始朝女肆去，这时候我赶去女肆打理生意，一直到半夜三更。依你的作息安排，还不如一刀杀了我还爽快一些。”
莫相离认真地想了想，得出一个结论：“那你不是就在家里睡个觉，其他时间都不在家嘛！”
“对啊！我从十五岁起就过着这种生活，要不然你以为我们朱家的茶楼、酒楼和女肆凭什么能独上高楼？”
知道在这里运用独上高楼这个词，他还有点灵气。感慨之余，莫相离仍然坚持自己的意见：“如果不是因为你从十五岁起就一直过着这种生活，你早就用那些时间来读书、做学问，也不用这么大年纪还来请夫子。”
“你想我揍你，是不是？”没事干提他的烦心事做什么？手一摊，朱大帅决定爽快解决这件事，“我天生不是读书的料，你随便教教，三个月以后带上我爹给你的三百两黄金，我会再给你一大笔银子，带着这些钱找一个好人家把自己给嫁了。从此后，我们俩永不相见。”
人家都说到这分上了，莫相离还含糊什么，“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