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如其来伤寒症犹如洪水猛兽冲破了大院子的宁静和祥和。先是小马感染了伤寒卧床不起,接着是他妈妈和妹妹。钟素秋去照顾他们,不久也染上了病。大院子的人也跟着接二连三的病倒,请了乡里的医生来看病,那医生也病倒了。一时,大院上下人心惶惶。
“别急,别急。”钟大爷靠在躺椅上安慰者大家,他是那样的悠闲自得,不慌不忙。
第二日,天气很好。天空就跟水洗过一样明净,柔柔的云停在纯净的蓝天下一动不动。院子四周的竹林郁郁苍苍,重重叠叠,望不到头。那竹子,有的修直挺拔,好似当年山头哨兵;有的密密麻麻,好像在深坳里埋藏的奇兵;有的看来破土出来不久,却也亭亭玉立,别有一番神采。
钟大爷央人把他连同坐下椅子一并抬到院中大树下,他朗声宣布要举行鸭祭。同院子的人都知道他老人家要收徒弟了。钟大爷的弟子是他的外孙女萧冰雨。原来,钟大爷有一家传之宝——探花老鸭汤。此汤传到他已是第十二代了,今天他要传给第十三代。他念念有词,让冰雨跪下接汤谱。
随后还有个仪式:探花老鸭汤的接班人必须以右手的血祭鸭子。当冰雨拿刀划破手腕时,钟素秋紧张得闭上眼睛,突听啊的一声惊呼,他急忙睁开眼去看,只见女儿冰雨手腕上一条长长的伤口不停的流下血来。那丫头还不怕痛,听着老外公的吩咐把血滴到装有水的碗里。血滴好后,小磊忙忙的拿纱布给冰雨扎好伤口,他是心痛她的。接下来,钟大爷指挥冰雨洒了些水在台阶上,再让她喝下碗里的。
最触目惊心的要数杀鸭子了。冰雨从小马那里接过刀和鸭子,举了半天,刀就是下不去。鸭子嘎嘎的在她手里乱窜,几次都差点脱手。这不到八岁的小女孩此刻不停的念叨着:“鸭儿莫怪,鸭儿莫怪。不是我非得要杀你,是因为我得给妈妈。叔叔。伯伯。哥哥。姐姐治病啊。”她念了半天,鸭子仍然胡乱的叫着窜着,竟然从她手里逃脱了。那鸭子抖了一下羽毛,昂首挺胸踱着方步,嘎嘎嘶叫几声转进竹林不见了。
众人都笑,但是大家的病不能等了,于是钟大爷叫了钟素秋和院里几个年轻媳妇拿了好多只鸭子杀了,还让人在院子里吊了口大锅,堆了柴禾烧着。这边,他又指挥冰雨往锅里添加了许多味药材,后来并着鸭子炖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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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鸭汤的功效很神奇,几乎是立竿见影,没几日,生病的人渐渐都好了。只是冰雨开心不起来,她觉得她自己是个刽子手。
妈妈钟素秋揽住女儿说:“觉得很对不起鸭子,是吗?”
冰雨眼泪汪汪的点头。
妈妈又说:“好孩子,真是太难为你了,你还太小。但是,冰冰,这是没有办法的,你外公受了伤,没法子亲自熬汤救人。外公选中你,是因为你天性善良,将来不会为了不必要的原因荼毒鸭子。这个世界上的每一种有生命的东西都是值得尊敬的,哪怕是我们饲养来吃的鸭子。冰冰,现在你还不能完全明白妈妈的意思,但是,将来你会懂得。”妈妈笑了笑,又说:“冰冰,有时候为了治病救人,是必须要牺牲一些东西的。再说,我们饲养鸭子是为了好看吗?”
“不是,我们是为了吃……”
妈妈又说:“冰冰,还记得妈妈给你讲过的「黛玉葬花」的故事吗?如果还很难过,你也去给鸭子垒个坟吧。”
冰雨这才笑了,扭头就来找哥哥小磊。
小磊正在房间里做作业,冰雨小兔子般蹿上来就拽住他往外走。小磊皱眉道:“冰儿,你干嘛?”
冰雨神神秘秘的一笑说是垒鸭冢。说得小磊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还是跟她来到了院后竹林里。
兄妹俩用石头垒了个小小的坟,再用小刀在竹上歪歪斜斜刻了「鸭冢」两字。冰雨虔诚的拜了拜,这才觉得心安了许多。
“唉,这孩子……”钟素秋默默的叹了声,心里仍觉得沉甸甸的。小磊的病看上去好了许多,她本应该高兴的,可是,她在为远在他乡的丈夫担心。丈夫萧正天已有一月没有信来了。她本来就是个爱操心的人,小磊病的时候操心小磊,老父亲伤了又操心父亲,现在,又忧心丈夫。唉,她真是操不完的心,所以她一直都比较的瘦弱,也偶有病痛。每每夜深人静的时候,她就会很想念在部队上的丈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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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乡的炊烟总是那么蓝蓝的带着农家几丝希望,几丝馨香,总是那么轻舒漫卷的像一位踏青归去的仙女,在微风的护送下悄然隐入蔚蓝色的天空。
晨风徐徐的黎明,小磊做好了早饭,回头又来到房间里,冰雨还睡得正香甜,他带了些调皮,拿了一根鸡毛去拨弄她的鼻子。只听得小冰雨一声大喷嚏打出来,便皱着眉头坐了起来。忽看到小磊嘴角扬着,唇边挂着几丝笑意,不由得呆了,伸手去摸他的额头,又摸摸自己的额头,喃喃地说:“哥,早安,你不发烧啊,看来你很开心啊,不要吵我,我还没睡醒。”说罢,又躺下去,闭上眼睛开始睡觉。
小磊仍用羽毛去拨弄她的鼻子,好痒,她拉了被子蒙住头,却把光洁的脚丫露了出来。小磊又去挠她脚心。她忍不住了,格格大笑,忽的掀起被子盖住小磊的头,自己来了个“鲤鱼打挺”翻身跳下了床,跑过堂屋,躲进妈妈和飞儿睡的房间。
小磊几乎要堵上自己的耳朵了,片刻间,妈妈屋子里传出飞儿的喷嚏声和她的抗议声。
钟素秋搀扶钟大爷来了厨房,听得两个丫头在屋子里嬉闹,不禁也笑了。小磊悄悄钻进来,他身后紧追而来的是飞儿和冰雨,两姐妹气势汹汹的来找他算帐。刚蹿到桌边,两丫头被桌上的饭香给吸引了,丢下小磊便去端饭吃。
“嗨,你两姐妹是怎么啦,头不梳,脸不洗,就吃饭了啊。”妈妈笑说着,轻轻打了两双小手。
飞儿扮了个鬼脸,撒着娇,小磊拉了冰雨到外边洗漱台,打了水来让她洗脸。冰雨淘气,捧了水泼到了他一脸。小磊闭上眼睛啊,重重的甩头,水珠子乱溅。
吃罢饭,小磊和冰雨背了背篼去割草,冰雨扶了扶大眼镜,回过头来问:“哥,今天我们去哪里?”
小磊答去后山。
“后山,后山有蛇。”冰雨望望雨雾环绕的后山,有些怯怯的。
小磊眼中闪着嘲弄的光,他挑挑眉头低问:“你怕了吗?”
冰雨嘟嘟嘴笑道:“哥,跟你在一起,我什么都不怕的。”
小磊听了,忍不住笑了,露出两颗大虎牙。
冰雨又痴了,盯住他看,傻傻的说道:“哥,你笑的样子好好看,可是你笑的太少了。”她假意叹了一下,又说:“你这是少年装成熟啊。”
林子里很寂静,透过密林的缝隙,可以看到蔚蓝的天空和洁白的云朵,阳光泻下来被高高低低的树木分割成丝丝缕缕,那阳光就有了伸手可触的质感。冰雨不禁伸手去捧阳光,她的笑容像阳光一样灿烂。
丛中,水气弥漫的另一个不为人知的世界里,各种小虫忙碌的来来往往地寻找着食物,犹如路上来来往往的人们,为生活奔忙。两只蚂蚁相遇了,彼此用触角热烈的问候,转身走过,回头,已没了对方的踪影,其实就在几厘米之外。
穿过灌木丛,冰雨指了前面的悬崖上默默开的几朵蓝色小花给小磊看,兴奋的说:“哥,那个是不是蛇药?”小磊拉了她过去看,还拿了自己带的蛇药来比较,然后重重的点头。后山里有被叫着“五步倒”的毒蛇出没,而那蓝色的小花就是“五步倒”的解药,村里人进山都会带上这解药,以备不测。冰雨很开心地说道:“我也能认蛇药了,我也能帮外公采药了。”继续往前走,前面本无路,却被人开了一条道来,那树枝被削去一大截,杂草也被清理过。小磊在前面开路,冰雨断后,走过小道,前面被高高的山崖挡住。
“哥,没路了。”小冰雨一声惊呼,停了下来。
小磊并不停,而是敏捷的拽了崖上乱草,手脚并用,往上攀了一段。冰雨也学他的样,揪着杂草要爬上来,无奈脚底太滑,爬了几次都不成功。
小磊回过身来,伸出手去紧紧的拽住她的手,一把把她拉了上来。然后他又向上爬,爬了一段就回身把她拉上去。眼看着就要到顶了,冰雨一高兴便手舞足蹈,脚下打滑,差点儿掉了下去,幸好小磊把她抓得很紧。
不多时,已到了崖顶,眼前豁然开朗。
朝阳洒下万道金辉,丛山中轻雾飘渺,映出朝霞,人像处在虚幻仙境。青绿的林木间百花争艳,山崖间奇花吐蕊,阵阵幽香令人头脑清新,把一切杂念都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哥,太好看了。”小冰雨又叫又跳,兴奋异常。山谷间回荡着她串串银铃般的笑声,像是无数的人在回应着她。“喂——你们好——”山谷间回荡着“喂——你们好——”冰雨把手合成喇叭状放在嘴边大声喊叫“哥,你好——我爱你——”小磊也高喊:“冰儿,我也爱你——小磊和冰儿永远在一起——”连绵不绝的回声响遍天地。
“哥,永远是多久啊?”“很久很久。”“那太好了,可不许反悔哦。我们拉钩”“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变了是小狗,说话要算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