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十五日,平常的一天,但是对萧冰雨来说却是格外伤感的日子,因为十六年前,她的老外公就是在这一天去世的。今天是钟大爷的祭日。穿了一身肃穆黑衣的萧冰雨和杨凡是那样的庄重,深沉。回到了阔别多年的县城,冰雨却在繁华的高楼大厦中找不到属于她的回忆。在出租车上,她一直沉默无语,杨凡也没有说话。倒是开出租车的大嫂先说话了:“你们是外地来的吧?是不是专程为拜祭钟大爷而来的?”看着冰雨眼里的惊愕,她又说:“我是福安村的,离钟家大院不远,看你们的穿着,我猜你们是去拜祭钟大爷的,因为今天是他老人家的祭日,有很多外地的人都会回来拜祭他!”冰雨浅浅的笑着:“大嫂,你说对了,我们正是去拜祭钟大爷的。”
开车的大嫂开朗的说:“你们算是坐对了车,今天我的车是免费的。你们看起来蛮面生的,不知道是、、、、、、”
“大嫂,你认识一个叫马建成的人吗?他就是钟家大院的人啊!”“认识,认识!当然认识!你说的不就是小马哥吗?他也是开出租车的,今天他留在家里忙着招待那些远道而来的客人。””小马哥,你还好吗?”冰雨闭上眼睛回想起那个卷着裤管满田抓鳝鱼的憨厚的男孩。****************************************************************************
钟大爷墓前早早的聚了二十多人,鲜花和祭品摆满四周。焚烧纸钱的人表情肃穆庄严。鞭炮声声中,人们自发的清除掉坟墓周围的杂草,清扫墓上尘埃。跪在老外公坟前,冰雨没有流泪。她只是轻轻地说:“外公,冰冰回来看你了。外公,你安息吧,冰冰没有辜负你,冰冰已经找到了哥哥小磊。外公,我好想你,我好想你。我知道您一直在冰冰身边,从来都没有离开过我们,您一直在天上看着我们。所以,外公,冰冰不会觉得孤单的。”说完,拜了三拜,冰雨自己慢慢地站了起来。杨凡随后在墓碑前虔诚的鞠躬。回到竹林环绕的钟家大院,萧冰雨心潮起伏,往事一幕幕涌现在眼前。院子里有许多人,有个皮肤黝黑,高大挺直的男子正在忙前忙后。“小马哥!”冰雨冲那男子脱口喊出,眼泪已经溢出来。
那个男子被她这声轻轻的呼唤,震了一下,飞快的回过头来。这呼唤声太熟悉了,竟喊出他心里的泪花。可是对面的女孩不认识,他茫然的盯着人家看。“小马哥”冰雨唤着,并向他扬扬戴着手链的右手。马建成立时呆住了,眼前出现年幼的冰冰每次叫他的时候,总是会向他扬扬右手的情景。“你是,你是、、、、、、”冰雨冲动的解下手腕上的链子,露出若隐若现的疤痕给他看。
“你是冰冰!”马建成狂喜的喊道:“你才是冰冰!”
“是我,小马哥。你好吗?”
马建成上上下下的把冰雨打量一番,意味深长的说:“冰冰,昔日的丑小鸭变成了白天鹅了。冰冰,你的乡音未改啊!”冰雨感慨万千的说道:“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未改鬓毛衰,小马哥相见不相识,笑问冰冰是何人?”
马建成很快又迷茫了,“你是冰冰,那么前些日子与小磊相认的女孩又是谁呢?”冰雨怔怔的问:“你也知道我哥,他一定回来过,对吗?”
“是啊,他回来过。”于是,马建成就把小磊和“冰冰”相认后的一所发生的事情全盘托出。听完罗劲松和杜清雅故事,冰雨含泪说道:“那个女孩子一定是杜清雅了。小马哥,你还记得的我哥被狗咬伤的事吗?”“还记得。在我们农村被狗咬是常事,也没有谁去注射狂犬疫苗。可是你不知道从哪里听到狂犬病,对小磊担心得不得了,非让你妈妈带着小磊到乡里打狂犬疫苗。”“你知道我哥是怎样被狗咬伤的吗?我哥告诉我说他是英雄救美,被他救的女孩当时正好被一群恶狗围攻。我哥打不开那些狗,只好用自己的身体护住那女孩。这个女孩就是杜清雅,我哥的同桌。我想,也许就是在那个时间,杜清雅已经暗暗的喜欢上我哥这个愣头青了。只是,那是我们都还很小,什么都不懂。这些年来,我一直都没有放弃寻找我哥,清雅也是。是她先认出我哥,冒冰儿之名顶替了我。我又气又恨,又急又恼,对此耿耿于怀,所以我根本无法面对他们。”杨凡惊异地说:“冰儿,你是说劲松就是小磊?”
“是的,是的!罗大哥就是我哥!他就是十几年前的萧磊!以前他并不记得小时候的事情,但是那次车祸让他把一切都想起来了。清雅是我最亲密的朋友,我的事她当然了如指掌。在刚到酒楼应聘的时候她要我和她互换名字,因此也成为我哥认下她最好的理由,所以连你们都瞒过去了。清雅曾经苦苦哀求我成全她,就算她要以死明志,我也狠心没有原谅她。其实,我才是这个世界上最自私的人!我真的好自私!好糊涂!万一那天我稍微慢了一下,那么清雅就会带着我哥的孩子命丧当场,现在想来都让我感到后怕!”“冰儿,你不要太自责了,那天从楼上摔下去是你而不是杜清雅啊!”“杨凡哥哥,我错了,其实在这个世上还有一个清雅生生死死的爱着我哥,那是我哥的福分啊!我应该为哥哥感到高兴才是啊!虽然我哥和我之间有一个清雅,但是他永远还是我哥啊!为什么我要阻止清雅爱我哥呢?真是傻帽!我应该放手成全她!”话说得好,可是心里还是很痛。她用力的吸吸气,想要摆脱掉这种痛楚。冰儿的落寞、忧伤、憔悴,一切的一切,此时此刻杨凡完全明白了。为了顾全杜清雅,她又是承受了多大的痛苦啊!
“啊,只说不开心的事情了,小马哥,忘了介绍一个很重要的人物给你认识了。这个就是我的小凡哥哥。十六年前的小凡哥哥——杨凡。”马建成激动地抓住杨凡的手说道:‘谢谢你!”杨凡深切的感觉得到面前这个憨厚的男子曾经也把冰冰当作珍宝,就像现在的自己。他用力的与马建成紧紧相握着。“冰冰,要杀鸭子吗?对了,记得你第一次杀鸭子的时候,你的手都在发抖,结果鸭子还是没有杀成。现在你会了吗?我啊有十几年没有闻到老鸭汤的香味了。”
冰雨狡黠的笑道:“可以啊!不过我也有十几年没有吃到你抓的黄鳝了,小马哥,你还会抓黄鳝吗?”
“这个好办,你们稍安勿躁,我去去就回来。”说罢,他安排好其他的客人,卷起裤管,背上鱼篓就下田去了。着马建成去的方向,冰雨万分感慨的说道:“小马哥抓黄鳝是一把好手,当年我哥就是跟他学抓黄鳝的。小时候,家里不富裕,难吃上肉,家里全靠哥抓黄鳝回来改善生活。我特别爱吃妈妈做的盘龙黄鳝和泥鳅蹿豆腐。”说道泥鳅蹿豆腐时,她不禁想到自己在家里做的泥鳅炖豆腐,哑然失笑,又说:“我哥失踪以后,我再也没有吃过黄鳝和泥鳅了。前阵子,我妈妈看到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孩在卖泥鳅,她动了恻隐之心,全部买了回来。为了不让妈妈伤心,我亲自下厨做泥鳅蹿豆腐。可是就不曾做过,弄成了泥鳅炖豆腐,不过味道好极了。”
马建成去了不多时,回来时就多了一蒌子活泼乱跳的泥鳅和黄鳝。他把它们倒在一个大盆了,滴了清油养着。“冰冰,今晚一定要让你吃个痛快!”
冰雨像等不及了,守着那一盆黄鳝和泥鳅闭上眼睛,美美的回忆着,好陶醉的样子。
远离了城市的喧嚣和拥挤,心情终于有了片刻的宁静。睡在儿时熟悉的农家床上,冰雨心里有一种久违了的温暖涌上来。没有了城市的烦躁,只有远处轻轻的风拂过屋顶。山里散落着的灯火,夜虫在肆意的鸣叫。孩子们都睡着了,谁家有人在呼唤,又隐隐的听到有人在说话,静静的听,却依然是风在诉说。************************************************************************
黎明悄然而至,黑幽幽的竹林如同坚实的壁垒,这会儿变成了灰白色,宽阔的河面在眼前打开,水面像玻璃一样平滑,泛着一圈圈白雾。吃过早饭,马建成陪同冰雨和杨凡坐在河边杂草堆上。“冰冰,你还记得唐老师吗,小磊班上的数学老师。”提到这个名字,萧冰雨还是忍不住浑身打冷颤,她愤然的说道:“当然还记得,正是他造成了我哥的悲剧,我和我哥的十几年分离也可以说是拜他所赐!曾经,我好憎恨他,仇视他,还想过要报复他!”
“冰冰,你现在还恨他吗?”
冰雨抿嘴一笑:“恨一个人其实只会让自己不好过,那是自己跟自己过不去。时间是最好的疗伤药,它能冲淡很多事,也包括恨!我还发誓,如果我哥还活着,我们还能再见面,我就从心底原谅唐老师。现在,我已经原谅他了。”“太好了,冰冰,你能这样想就好了。这十几年来,唐老师也不好过。他一直忍受着良心的谴责。当年他之所以那样做完全是被逼无奈啊!唐老师是个知青,在你们学校教了那么多年书可是一直是代课老师,转不了正。那一年学校有两个保送重点中学的名额,小磊就是其中一个。可是教导主任的侄儿也想得到保送名额,于是他们就设计陷害小磊。唐老师与妻儿常年两地分居,比牛郎织女还苦。本想转正之后就可以调到妻子工作的城市去当老师。他的一时贪念竟然给你们家里带去了巨大的灾难,唐老师后悔得肠子都青了,他一直活在自责中,不能自拔。
后来,唐老师放弃了转正的机会,一直留在学校里当代课老师,他的妻子带着孩子和他离了婚,跟别人跑了。这些年,唐老师一直住在学校的宿舍里,还不到五十岁,头发都白完了,看上去像六七十岁的糟老头。他还有病,风湿性关节炎,走路腿脚都不利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