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的担忧持续了一天一夜,大年三十这天晌午一过,秦朗便来接她过府了。
长安上下打量着秦朗,期望从他脸上看出一丝端倪,小伙子却是有些不好意思地转了头,有些紧张地催促道:“三娘子请上马车,咱们四爷还在府里等着呢。”
“你们四爷可还好?”
长安不急不缓地问道,双手静静地交叠在身前。
“四爷……还好。”
秦朗迟疑着说道,“只是叮嘱小的要好生照顾着,务必把人给接来。”
“走吧!”
长安叹了一声,该去的躲不了,好在她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再说秦家人也不是猛虎,难不成真能将她给生吞活剥了。
这样想想,长安不由笑出声来,看了一眼秦朗,便踩着脚踏上了马车。
襄儿与紫雨紧随其后,俩人也看了秦朗好一会儿,似乎恨不得看出朵花来,弄得秦朗满面通红,忙不迭地策马走在了前头。
这次毛晋也不敢落下,驾了马跟在后头,再不敢打一点恍惚,他这个侍卫已是做得极不称职,回到京城后可要好好跟老爷请罪了。
秦府倒和她初次来没两样,只是到处张灯结彩充满了新年的气氛,栏杆梁柱好似上了清漆,透着一股新亮。
长安跟着秦朗一路旖旎而去,沿路遇到的丫环婆子也只是匆匆瞥了她一眼,而后又立马垂首前行,就好似根本没有看到她这个人似的。
长安不由气得笑了,这就是开国公府的规矩?
就算她再不受待见,毕竟来者是客,仆从奴婢们该有的礼仪也不应该少了,还是得了特别的吩咐,特意不给她脸面?
这样别扭的做法,倒真正是像个孩子!
对,就是个孩子!
想到这里,长安失笑,既然是孩子做派,那她还挂心什么,计较什么?
不若将心胸放宽一点,退一步,海阔天空!
长安被引到后院偏厅里就坐,秦朗这便退了下去,说是即刻请秦暮离前来。
襄儿与紫雨环顾了四周,这偏厅的陈设布置倒是大气简洁,颇有武将之家的干练之风,只是窗门大开,角落里又没有火盆,进了厅里她连兜帽都不敢脱去,一坐下便觉得手脚冰凉。
“这什么开国公府,也太欺负人了!”
襄儿哼了一声,转身便从背着的褡裢里取出了个富贵花开的黄铜手炉,递到了长安的手上,“幸好我早有准备,小姐且先暖着!”
长安笑着接过,也不在意,这些种种她都看成是小孩子的恶作剧,又有什么好计较的。
“我去把窗户给关了!”
紫雨也皱了眉,动作利落地将窗户给关了,灌进厅里的冷风霎时去了不少。
有小丫环来上了茶,襄儿一看那茶叶沫子便恨不得将之都泼开了去,什么粗茶也敢拿来待客,真正是让人觉得小家子气!
“老太君到!”
有丫环在外面唱喝了一声,长安敛了神色,缓缓站了起来。
秦老太君着一身暗红色锦缎细纹的夹袄,外头罩着一件绣着万字不到头的黑绒比甲,额头上缠着藏青色镶着玉石的抹额,整个打扮算不上富贵,但却自有一番气派,她微微仰着下颌,目不斜视地被一众丫环婆子簇拥着进了厅。
长安低垂了目光,压下了唇角的一抹笑容,端正地给秦老太君行了礼便自个儿坐下了。
秦老太君坐在铺了绒垫的太师椅上,立马便有丫环奉上了热茶,四个角落里也燃起了火盆,厅里慢慢地暖和了起来。
襄儿不由地轻哼了一声,高高挑起了眉。
紫雨却是抿紧了唇,若说她从前还对秦家人有着一丝敬畏,那么如今却是一点全无,她压根不欣赏他们如今的这副做派,还武将世家,尽学着小家子气,真是辱没了从前开国公的威仪。
长安没见着秦二夫人,自然也见不着秦暮离,心中略微思忖,便知道定是秦二夫人去拖住了秦暮离的脚步,然后由秦老太君来给她下马威了。
秦老太君喝了一口茶润润喉,又挥手斥退了一众丫环婆子,身边只留了两个贴身伺候着,这才淡淡地瞥了一眼长安,开口道:“原本这话也不该我说,只是女儿家到底应该矜持些,这样巴巴地跑上门来算什么事?”
话到这里秦老太君微微一顿,好似眼下才将长安细细打量了一通,眸中虽然有些亮光闪过,但片刻后便随着清冷的话语一同泯灭,“我看沈三娘子也是一派温婉娴淑,沈国公府又是这样的门第,定当不会教我们四郎做些违逆长辈之事才是。”
“老太君,请容我说句公道话。”
长安理了理衣裙,端容肃穆,“秦大人如今也到了而立之年,为何这婚事迟迟定不下来,除了因从前流言所阻,还是他心中没有真正倾心之人……如今他有了想法,却偏偏还要受阻,任谁怕是也咽不下这口气来。”
“长安知道老太君介意的是什么,可除了我这身份不能改变之外,老太君有什么要求尽可以说,能做到的我一定不推辞!”
长安这次是真正打开天窗说亮话了,她一而再地登门,不仅是被人相看,说的还是自个儿的亲事,这是将脸面都抹进了口袋里,她就是再厚脸皮,这事情也只能到这里了,若是没个结果,相信她再不会第三次登门了。
秦老太君倒是意外地看了长安一眼,实在没想到她会这般坦然,与自己想像中的紧张不安半点不着边,也许老二媳妇说的对,这个沈长安的确不简单,不然也不会将自己孙儿迷成那副模样。
秦暮离的脾气秦老太君最了解不过,对她也是实心眼地孝顺着,平日里别说是忤逆,就是一个不顺从的眼色都不曾有,如今为了长安却能独跪祠堂,可见得他心中这份坚持。
但秦老太君也不能这样就妥协了,听说这沈长安还收养了个孩子,看来心眼也不坏,但心肠好是一码事,把自家的门面撑起来不让人笑话却是另一回事,一码归一码,还是要分开来说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