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却好似来了兴致,对着长安招了招手。
“这模样,可真像她母亲年轻的时候,是个倾国倾城的大美人呢!”
长公主眼波婉转呵呵一笑,又牵了长安的手,道:“可我怎么听说这丫头以前是药罐子泡大的,如今我看着,除了身子稍微单薄了些,这精神头可是顶好的。”
长安看了一眼脸色不虞的沈老夫人,心知是因着长公主提了自己的母亲才心生不悦,便垂了眉目,低声道:“有劳长公主费心,这些年有祖母、大伯母细心叮嘱与照顾,我这弱症已好了大半。”
“这可怜的孩子,同我家墨宸一般,也是年幼失母,好在上面还有祖母照应着,不然可真是……”
长公主或许是想到了自己儿媳的伤心事,免不了一阵唏嘘,周围的人又跟着一阵感叹伤怀,尽量应合着她的喜恶。
长公主感伤了一阵,不由从袖中取出绢帕沾了沾眼角,这才抬眸看向长安,“好孩子,今日见着你便觉得投缘,你的名字里带了个‘安’字,同先皇御赐给我的封号一般,相信你将来必是个有福气的孩子!”
长公主说着话,已经径直脱下了手腕上的一串蜜腊珠子套在了长安的手腕上。
“长公主,这使不得。”
长安忙要推脱,就着青石地便跪了下去,眸中荡漾起一片水光,“长安的名讳冲撞了长公主已属不是,如何还能受得长公主这份礼,长安心中惶恐……”
“这孩子……”长公主啧啧两声,又看了一眼沈老夫人,这才感叹道:“我不是你的表姨奶吗,何需这般生分?父母给取的名字都是盼着子女好,你可要体谅他们这份苦心啊!”
“好了,既然是你表姨奶给的,你便收下吧。”
沈老夫人发话了,只是看向长安的目光已是不同,连口气也温和了几分。
她是不知道安平长公主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还是真的对长安一见投缘?若她再表现得如斯冷漠,顶着嫡亲祖母这个头衔怕她也是不好过的。
“谢表姨奶。”
长安只得依言收下,又叩谢了一番,这才退回了自己的座位。
沈玉环在一旁冷眼看着,却也不敢多言,长公主的脾性他们都还没摸透,就连沈老夫人都陪着小心,谁还敢随意放肆呢?
只是对长安意外得了长公主的高看,还亲赐了物件,沈玉环心里到底咽着一口气,一向得宠的应该是她,何时轮到这个名不见经转的小妮子?
谢氏不动声色,安氏与杨氏自然也不敢多话,连带着平日里活泼的沈元芳也成了锯嘴的葫芦,闷闷地坐在一旁。
沈莹碧倒是在长安落座时投去一个善意的微笑,长安微微颔首,却并不多言,只是手中紧紧握着那串蜜腊珠子,目光却是沉了沉。
今日,长安只是想给长公主留下一个印象,到他日有所求时也不会找不着门路,但长公主待她这般亲切让人很是纳闷,而言语中又多提及她母亲,充斥着明显的褒扬与欣赏,这不是明摆着落沈老夫人的面子吗?
长公主是不可能不知道她这个表妹向来不喜欢二儿媳妇的,那么,是不是也能说明,这表姐妹俩人也不像外间传说的这般亲密无间,个人都有自己的一把小算盘。
经历过三朝兴衰的长公主,那双看人的眼睛绝对是精亮的,今日里却会意外地向她抛出了橄榄枝,其中意味到底为何?
而她到底是接,还是不接呢?
长安垂眉深思,几乎将前世与武安侯府一切相关的信息都在脑中过滤了一遍。
她记得这位武安侯白庸图就是位闲散侯爷,平生就爱追逐风流,附庸风雅,于吟诗作画,瓷器古玩上倒是有几分能耐,但政绩上却是平平,若不是有安平长公主在一旁帮衬着,恐怕侯府也维持不了如今的荣耀。
武安侯这爵位三世而斩,到白墨宸这一代便终了,也就是说,只要白墨宸一死,那么由皇室封赏的府邸与封地将会统统收归朝廷,若白家还想维持以前的风光,要么后世子弟科举入仕,要么积累自己的财富与资产,不然白家的荣耀再大,怕也维持不过百年了。
澜州……长安依稀记得,那地方虽然富裕,但却有匪患作乱,以致于前几任知州要么与盗匪同流合污,要么被搞得灰头土脸败走澜州,所以说这油水也不是随便哪个人都敢去吃的。
安平长公主在皇上面前为武安侯求了这个差使,怕是也有一定的打算。
长安想着想着,突然脑中灵光一闪,骤然开窍!
她怎么会忘记了,大哥沈长健明年初春便会回京述职,因着长公主的关系,他顺道在澜州歇了歇脚,那一次待的时日便有些长了,差点误了述职的期限,回京时更是带了一身伤,她知道这消息后担心了好久,可大哥却一直推说没有告诉他实情。
如今再想想,是不是长公主托了大哥的关系才剿灭了澜州的匪患,以求武安侯治世下的太平安乐?
这样说来,长公主今日对自己的示好便不是没来由的。
果然,这世上是没有不问情由的好,想深了一层,必是夹杂着某种利益牵扯,连亲人也不例外啊!
长公主与众女眷正在谈笑间,屋外的黄莺通报了一声“世孙道”,便撩起了帘子垂首一旁,只是平日里那张素淡的脸蛋却红得像染了胭脂似的,那红晕一直延伸到了耳后根去,竟然透出了几分小女儿的娇羞。
众女眷遂也没有避回,好奇的目光皆转向了世孙白墨宸出现的方向。
要说这白墨宸也不是没有来过沈府,不过却是好多年前的事了,当时稚子年幼倒已显出几分俊俏,如今十年光景过去,该是十八岁的少年郎,自是有另一番的潇洒风姿。
大周国民风比起前朝来要开明了不少,虽然后宅女眷对外男多有避讳,但自家亲戚见面只须遵着大防,倒也没有过多的苛责。
长安深吸了一口气,微微敛了心中沉闷的情绪,顺着众人的目光看过去,当先便瞧见一双银底黑缎面绣了如意纹的云靴,并一角暗绣金银双丝缠纹的墨蓝色袍裾,阴阳翡翠双鱼扣在腰间叮当作响,回神间,那高大的身影已经立在了堂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