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臣妾和帆儿出来赏雪景，看到有小太监在雪地里堆雪人，一时兴起，臣妾失仪了。”
何婉清恭顺的请罪，低眉顺眼，柔顺温婉。
她的谦恭和惶恐，让我意识到这是在宫里，妃嫔的言行举止都要符合宫规。这样和宫人一起玩耍也是不够威仪了，失了皇家的尊贵颜面。
“你不必紧张，本宫只是随便问问，小时候本宫也跟着两个哥哥在雪地里奔跑，打雪仗，堆雪人。今天看到你们堆雪人，一时感触，才会叫你过来。”
我温婉的开口说道，接过小福子手里的伞，而后慢慢向前走了几步，身后的宫人都站在原地。何婉清拉起了孩子，轻拍去他膝盖处的雪，恭顺的跟着我身后。
几棵矮小的垂枝梅花倒挂的树枝，无异成了一个个雪棚的粱椽；腊梅花树盛开的黄色腊梅花，整个地被棉絮状的雪绒包裹了起来。
腊梅的清香隐约弥漫在这个冰冷的天地里，那冷冽的香气，让人精神一震。
“孩子赐名了吗？”
我信步走到一边的亭子里，这才回头问道。
何婉清的脸色闪过一丝惊慌，抬眸看向我，眼底藏着探究，那样小心翼翼。我坦然一笑，目光看向亭子边上那几株嫩黄色的腊梅花，傲然立于雪地里。怪不得历代文人对梅花的评价总是那么高，冰清玉洁。
“皇上赐命御帆。”
何婉清平静的声音传来，带着一丝的忐忑不安。
虽然背对着她，我却似乎能感受到她心底的不安，是怕我追究前事，还是怕我对孩子不利。一个母亲最在意的大概也就是自己的孩子，宫里的女子更加如此吧。其实我从来没有责怪过她，在后宫这个地方，本来就没有所谓的对与错，只有成败。
我缓缓的镀步，一手撑住栏杆，望向外面的一片雪白世家，缓缓开口，声音是无憎无爱。
“很好的名字，小皇子聪明可爱，你以后要好好教育他。”
“臣妾知道这是因为皇后娘娘的功劳，臣妾有愧。”
何婉清的声音带着感激，“扑通”一声跪倒在我身后。
我回身，看到她满脸的泪痕，悲寂却哀伤，神情凄婉哀绝。小皇子在一边见母亲哭了，也不哭不闹，只是伸出小手，乖巧的给母亲擦着眼泪，小脸上愁苦的皱在一起，却倔强的不哭出来。看着让我心底不酸，这么小就这么懂事，怕是以前受的委屈也不少。
忽然他转头，目光哀求的看着我。
我轻轻一叹，伸手亲自扶起她，温婉的开口说道。
“这是皇上的恩典，小皇子毕竟是皇上的骨肉，这几年皇上虽然亏待你们母子了，但是你们母子终归平安，以后皇上会补偿你们的。”
何婉清凄苦一笑，笑容那样的哀怨，那样的绝望。忽然我别开了头，不敢看向她悲伤的眼睛。
“皇后娘娘，臣妾心底明白，皇上是从心底厌恶我们母子。孩子出生到现在，他都不闻不问，如果这次不是皇后娘娘开恩，我们母子根本没有机会离开冷宫。其实臣妾已经无所谓了，在那里都一样，只是可怜了孩子，他还那么小却要忍受那么多的苦。”
何婉清收起悲伤，坚强的开口说道，声音里是对皇帝的怨，对皇帝的痴。
一个女子如果太痴心，就会失去了自我，一个女子如果对一个心不在自己身上的男子痴心，那么终究是一场凄凉。
“臣妾希望孩子可以在一个好的环境下长大，希望他可以开心，可以和其他的孩子一样，不会因为臣妾而被人看不起。”
忽然她的声音一变，满是慈爱的说道。
我眉头微舒，这样也好，宫里的女人，如果抓不住皇帝的心，那么有个皇帝的孩子，她的后半生也就不会孤苦了。
“皇上身体不好，你什么时候带着小皇子去给皇上谢恩吧，就当为了孩子。”
我淡淡说道，目光遥望着眼前的一片湖水，碧波湖澄清入境，雪花无声的消融在冷寂的湖水中，天上浮云倒映在里面，湖边一排低矮的梅花树，每根枝干上都裹上了一层棉絮状的雪绒，煞是好看。雪片的梅花和晶莹的雪花，让人分不清那是花，那是雪。只有那缥缈的香气，让人知道梅花已经开房了。
“臣妾明白，只是臣妾心里无法释然对娘娘做的一切。臣妾根本无颜得到娘娘的关爱。”
何婉清内疚的说道。
望着眼前的碧波湖，当初就是在这里，我对着她心生怜惜，也是在这里她算计我。也因此她被打入了冷宫，缘起缘灭，一切似乎兜了一个大圈，我们还是回到了原点。
“如果一切重来，你还会那样做吗？”
我幽幽的开口问道，不等她的回答，径自捡起地上的伞，步入雪海中。耳边传来呼呼的风声，漫天漫地的雪花飞舞起来。
好冷，我紧紧大裘，向着人群而去。世上没有后悔药，而且我相信如果真的可以重来，她还是会那样做的吧。苦涩一笑，人心终究摆脱不了尘世间的种种欲望，有人是为了权势，有人是为了爱。
紫极宫屋顶上的金色琉璃瓦，全部被雪覆盖住了，朱红的大门前，有宫人在清理游廊下的残雪，经过上次的下毒事件，整个紫极宫的气氛处于一种高压状态，连说话都是低声底气的。
院子内球形灌木的顶部，都盖上了一床洁白无瑕的雪毯。几棵高大狭长的锥形枞树，像整个地缀了一层雪花，颜色变得白里泛着点红。
我缓步走进去，远远的就看到大门前一个焦急的身影，来回的走着。身边宫人的请安声，引起那人注意，抬头惊喜的看过来。在看到我时，全公公不顾外面的大雪，疾步跑过来，因为地上滑，还差点摔倒。身后有低低的笑声传来，我回头冷厉扫去，众人马上低头。
全公公跑到我跟前，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想来也是因为方才自己太过激动了。
“公公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吗？”
我柔和一笑，亲和的开口，为他化解了那份窘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