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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山镇外二里,南山孤城。
南山高耸,孤城孤绝。山前秀水匆匆,山后群峰起伏。
山下虽草木丰茂,山上却百草断绝,唯有峰顶孤城久久相伴。
孤城名为摘星,城有八面,对应八封之位设休,伤,生,杜景,死,津,开,八门。城高三丈,一门宽九尺,城顶设观星台。
此城据说为前朝一位开国异士在一夜间筑成,城竣时,天雷大作,雷声止,城现。
有传,太祖令异士在峰顶一夜筑城,实想除之。未料,异士笃言成真,才留得命在。
至于异士所用何法,却已无从考究。
铁血帮占据摘星成后,稍加改建,以做聚点。因山路险峻攀爬不易,遂铸钢锁吊篮,以舟载碎石顺水拉之,可速上速下。
陈定河在数十帮众的护卫下,引着一干人等船渡秀水,沿着唯一的山路抬阶而上。待到升龙台,
进入吊篮,直上顶峰。
人群中不仅有最恶五门的代表,还有一个被抬着上山,半死不活的贺君绝。
约一炷香的时间后,天色渐亮。一行人终于踏进摘星城。
内城星宿殿灯火通明,琉璃盏里的烛光与穹顶上镶嵌繁多的宝石相央生辉,华彩眩目。
一阵悠扬的笛声起,一名锦衣公子正站在殿中央吹笛,笛上银光流转,公子浑然忘我,银笛公子南宫影。
在他身旁一个美丽的女人蝴蝶般翩翩起舞,却是谭霜。
而李雾浓就像木雕泥塑般在一旁的高椅上如老僧坐定。
至于萧肃则眯着双眼,仰望穹顶,似已沉醉于宝石构成的星海之中。
适时,陈定河等众人入殿。
“久候了各位。”陈定河走向主位,示意众人落座。
铁血帮众亦将贺君绝的软床落地。
“贺庄主这是怎么了?“萧肃回到座位正要坐下,一眼看到面如白纸,还在昏迷的贺君绝,惊诧道;
“陈帮主…这…“
陈定河摆了摆手,沉声道;“想是遭了姓秋的暗算。影子带老贺回来的时候,他已经这样了。“
“如果真是那个人,贺庄主能留得一条命在,已经是万幸了。“李雾浓站起身,走到软床前。
南宫影垂下银笛,谭霜收住舞步,却只是在远处眺望。
而最恶门徒们则各自选位站定,
冷眼旁观。
“老贺虽然伤的不轻,但暂时看来还沒有性命之忧。“陈定河道;“各位不必担心,不如先行落座。大家商讨一下应对之策。“
萧肃,李雾浓,南宫影,谭霜无言颔首,分别落坐。
“陈帮主有何良策?“萧肃首先发问。
“四个字,齐心协力。“陈定河说着从怀中拿出两张银票,道;“这是两万金,老贺和我的。另外,我再加白驹一颗,以奖赏出力最多之人。”话未落他已掌托一个木匣高高举起,正是掘盗门金刚眼和穿山熊的献礼。
萧肃,李雾浓,南宫影,谭霜也相继拿出万金银票置于桌前。
“我这有一八卦石龛,可将财物藏于其中。“陈定河说着,从腰间摸出一串铜匙,接道;“这就是开启石龛的八柄铜匙。可分于众人,待去敌后,由公推的,出力最多之人开启,承受财物。“
“那多数人都死了呢?“谭霜道;“
还如何公推呢?“
“那就不必公推了。“陈定河道;“
活着的人可收齐铜匙,自取财物。“
“那全死了呢?“谭霜接问一句。
“…“陈定河一怔,道;“那就便宜姓秋的了。“
“不过,应该不会有那种可能。“
他一挥手道;“我们这么多人,就算拼不掉他的人,至少也要他半条命。如果他只剩下半条命,那他就再也走不出南山镇了。“
“不过,“南宫影拉了个长音道;“陈帮主这铜匙不会有备用的吧?“
“不会。“陈定河立即否定,语气坚决,“我找人查过,这八把铜匙为前朝奇人,锁王耗时十载完成,暗合八卦易理,根本无人能够复制。“他说着,将八把铜匙散开,分于众人观看。
“大家可以细看。铜匙中空,整体浇铸成形,决难仿制。“陈定河继续道;“在场就有内行之人,妙手和掘盗门的两位当家可以先行验看。“
刺猬李犹豫一下,转注金刚眼,见其径直走到桌前取过铜匙观看,便也跟了上去。
仔细端详一阵,金刚眼与刺猬李同时摇头。
“这确实是无法仿制的。“刺猬李道;
“我敢说,至少现在的江湖上还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够办到。包括一指先生,和锁王的后人。“
谭霜和南宫影也各拿了一把铜匙翻看。
陈定河点点头,目光扫视众人道;
“我现在就把铜匙分于大家。“
如此,八把铜匙由萧肃,李雾浓,南宫影,谭霜,陈定河,金刚眼,老鬼,影子分别掌管。
“最恶五门千徒和折枝虽不善争斗,
但也需尽力。“陈定河看着老鬼和蜂王道;“这里城有八门,众人分头把守,如一门有变,发声示警,
其余各门必奋力来救。我就不信姓秋的敢来犯险。“
摘星城并不甚大,外城八门与內城八门相对,和中央圆形的星宿殿组成八卦太极。
内外城之间的每个卦位都是一个独立的房间,每个房间又分左中右三室,房间前后各设主辅两门,主门对外,辅门对内,彼此虽不互通,却都可通过辅门进入星宿殿。
八扇辅门皆装有双面闩锁,只有两锁全开,才可通行。
星宿殿中央的地面上,绘有一幅太极图案。在太极图阴阳鱼双眼的位置,各有一个圆坛。其中一坛蓄水,另一坛存沙。水坛中立有一座四尺来高的假山,而一件用于计算时间的铜壶滴漏便被巧妙地嵌入其中。沙坛中立有一石塔,塔与假山等高,共有七层,
工艺精湛。
在太极图边外一周,分置七座灯台,明烛立于其上,火光闪动。
陈定河在介绍了摘星城內部情况后,分配了众人的房间。接着便在众人的注视之下,开始逐层转动沙坛中的石塔,这石塔竟然是一处秘制的机关。
当陈定河依次转动塔层之后,一阵机括的声音连续响起,阴阳鱼也就在响声中往两边分开,一座石龛显露出来。
随着石龛慢慢升起,陈定河迈步上前,“各位,这石龛上有很明显的锁孔,只要八匙按顺序插入,便可打开石龛。我现在就将石龛打开,把白驹和银票放到里面。”他依言而做,最后道;“倒要看看谁会是最后的赢家。“
南方,离之屋。这里是内城的正门,可由此直接进入星宿殿。但只要关闭前后两门,
离屋就完全独立成一个房间。南宫影因为姓名中带了个南字,自然地入住到这个屋间。他想吹奏一曲,但看着屋内沉旧刻板的摆设,幸至全无,所以,他只能坐下。虽然屋内已经有铁血帮众收拾清理,但,他还是抽出丝帕把能接触到身体的地方擦了又擦。
东南,巽之屋。老鬼和风车四只眼睛死死地盯着桌上的铜匙,眨都不眨一下,像是铜匙会随时消失不见一般。良久,风车托着腮颊的手掌一酸,下巴砰地一声撞上桌面,“哎呀,好痛“他叫了一声“师傳,别看了,再看也就是把钥匙,不会变成金银财宝,还不如推几把牌九呢!““你懂个屁。“老鬼小心地收起铜匙道;“如果看不住这把钥匙,那你我两个可真有地方推牌九了。“
“哦!师傅说的哪里?“风车一愣问道。
“下地狱,和阎王爷,判官推牌九,你说好吗?“老鬼森然道。
风车顿时面色惨白。
东方,震之屋。多宝一进屋,就四处观望,不时把耳朵贴上墙壁倾听。他能听到隔壁传来轻微的敲击声,虽心有疑惑,却未想去探究,江湖人的事,沒必要知道的还是不知为好。这个道理他虽然年轻,却还是懂的。刺猬李缓步跟在多宝身后,但是全部的注意力却都集中在墙角站立的影子身上。影子无声无息,若不是目光闪烁,与死人无异。
东北,震之屋。穿山熊在用粗笨的双手搓一条细绳,他很细心,虽然满耳听到的都是金刚眼敲打墙壁的声音,却不为所动。
终于,他搓好了细绳,把铜匙糸好,挂在脖子上,然后他笑了。
正北,坎之屋。陈定河什么都沒做,只是靠在石椅上闭目养神,
刚刚他把八名帮众支出门外,望风守城,就是想清静一下。良久,
他忽然开口,说出一句莫名其妙的话来,“这么做可以吗?“。这明显是句问话,但屋中却并无二人,难道他在自问吗?
西北,乾之屋。萧肃看着躺在软床上,依旧昏迷不醒的贺君绝。眼中现出疑惑之色。
本来陈定河是要看护贺君绝的,但是不知为何,萧肃心中莫名地对陈定河生出一种不信认的感觉,才在最后发声,接下贺君绝。他仔细检查过贺君绝的伤,其呼吸虽然微弱,却也平稳。伤口虽然仍有血液渗出,但明显已无大碍。萧肃叹了口气,走到桌案前坐下,见桌上置有纸笔墨砚,便信手提笔,写下几个字来。一剑飞来血雨稠,秀水之畔最当游。
待得了却心中事,南山奇路步云头。
西方,兑之屋。李雾浓关闭两
扇大门后,就在桌案前正襟坐下
,开始用手指敲击桌面,声音不大,却也不小,一下下甚有规律。
他在沉思,至于想的是什么,也只有他自己知道。
西南,坤之屋。很显然,谭霜并不喜欢与她同屋的两个人,一个高大威猛,本应是充满阳刚的男人,却娘气十足,另一个虽娇小可人,花容月貌,实男儿之身,
两人正是折枝门的蜂王与花儿。
和这样的两个人在一起,你说要怎么办?又能怎么办?所以她只能冷眼相对。可蜂王和花儿确是甚懂女人心,也不多言,一个拿出百花香片把沉腐的屋子熏的喷香,另一个走近谭霜为其捏脚捶腿,大献殷勤。谭霜自乐得享受,倒也说不出什么。
近正午,铁血帮众将饭食酒水送上山来。大小十五个食盒中,竟盛放了数十种美食和酒水,鸡鸭鱼肉,鲍参翅肚,应有尽有。美酒香茗,种类繁多。直把众人看的垂涎三尺,大快朵颐。
八屋中,除李雾浓,金钢眼,穿山熊,影子,及昏迷的贺君绝外,皆聚于星宿殿中用餐。
午后一时,餐毕。萧肃再次检查贺君绝的伤情。目光扫视,他赫然发现本来贺君绝半张的右手,
此刻已然握实。
萧肃面色一凝,“老贺,贺庄主。“他在贺君绝耳畔轻声呼唤。
沒有回应,萧肃忽地抬手,在贺君绝右腕脉门一按,其手立时展开,一片残纸飘落。
萧肃左手一探,抄入手中。残纸很普通,亳无特别之处,也没有半点字迹。只是纸上有数点指甲刻划的细痕。
“这是什么?”萧肃疑惑道,但沿着痕迹划过几次后,他面色一变,
“小心“,那几道划痕竟构成了这两个字。
蓦地,一阵异动传来,如巨石落地,又似滚雷奔袭。
萧肃全身一震,霍地起身,蹿到门前推门而出。
时山间雾起,对面不识人。滚雷声隐于雾中,瞬间远去。
“什么声音?“是陈定河的声音,他在叱问手下。但无人回应。
“怎么这么大的雾!“谭霜也在惊呼。
“众人不要动。“萧肃适时大吼,“
小心给人可趁之机,退回屋。“话未落,太白剑铿的一声出鞘。与此同时,一块坚石破空飞来,直袭萧肃面门。
萧肃立即抬剑迎上,咔的一声,
坚石裂,势却未绝。萧肃一声闷哼,左肩中的。
“怎么了?“谭霜惊问。
“沒事。“萧肃再吼“回屋。“
一阵关门声起,众人各自退回房间,穿过辅门,进入星宿厅。
一个个或惊或恐,颜色更变。
半晌唏嘘过后,谭霜第一个开口了“刚才发生什么事了?那阵巨响
是怎么回事?“
沒有人回答。谭霜看向陈定河。
“应该是锁道上,悬挂吊篮的巨石滚落。“良久,陈定河语气阴沉道
“只怕我们如要下山,就需多废气力了。“他的面色黑的怕人。
“恐是有人想绝了我们的归路,“
萧肃白着一张脸道;“刚刚有人趁浓
雾偷袭于我。“
“哦,萧兄伤在哪里?“陈定河面现关切,道;“伤势怎样?“
“在肩,不重,只左肩麻木,不可动弹。“萧肃道。
“对了,贺庄主现在怎样?“陈定河
忽然道;“之前过于荒乱,未有顾及。“
“他沒事,但仍旧昏迷。“萧肃道。
陈定河点头,一阵沉默之后,
南宫影开口道;“是谁?到底是谁?
破坏固篮石,偷袭萧前辈?是姓秋的吗?“
萧肃摇头,余众茫然。
正在这时,兑屋辅门响起当当的敲击声。
众人面色骤变,或刀剑出鞘,或长身备战。
门缓开,人还未进,笑声已来,
冷笑。
“堂堂十阴杀手,畏敌如此,岂不笑哉。“话到人到,虽有笑声,面上却无一丝表情。李雾浓。
原来他竟未与众人同在。
“原来是李兄。“陈定河咳了一声,正色道;“李兄,怎会才来?”
“我去看了一下固篮石。“李雾浓淡然道;“就在你们都退回屋子之后。“
“你,你一个人吗?“谭霜从刚刚的混乱中平静下来,诧声问道。女人对于某些未知的危险还是比男人来的强烈。她很难相信李雾浓会去独自犯险。
李雾浓轻哼一声,沒有回答。
“固篮石可在?“陈定河接问。
李雾浓摇头。“果真如我所料。“陈
定河沉声道;“看来姓秋的是想困死我们。”
“但是,也不对呀。困死我们的想法根本就行不通吧!“南宫影又开始转动银笛,“巨石坠落,声势浩大,铁血帮众必然知晓,陈帮主在此,他们定会来救。困境自解。“
“山高路险,云深雾罩,救援谈何容易。“萧肃沉吟道。
“那,只要假以时日…“谭霜话说一半,突然闭嘴,后话再难出口。似想到什么恐怖的事情。
“可能在救援到达前事情已经解决。“
李雾浓却道出了实情,“他是想让我们尝尝等死的滋味,就像我们曾经做的那样。“话落,再次面无表情的冷笑。
“或许,不用那么悲观吧。“风车终于忍不住了,听这些人说话,好像未知的对手已经成功了一半,
成功地夺去了众人活着下山的希望,他可是还年轻,斗志昂扬,“至少我就能说出那个人的三点劣势。“他自信道。
“小子,你算哪根葱,少在那里胡言。“老鬼却是一脸的焦急,轻声叱道。
“不,让他说,我也想听听。“陈定河一摆手,拦住老鬼,示意风车继续。
“各位请想,第一,那个人只敢偷袭,不敢光明正大的来,这说明他自知无法力敌众位,这也是他的劣势所在,我们人数占优。此为人和。第二,南山摘星城陈帮主经营多年,对各处的布局结构必了如指掌,是为地利。第三,就算固篮石被毁,不需时日,铁血帮众必到,结合之前两大优势,他又缺少天时,所以我方必胜。“风车口齿凌利,思路清晰,点点到位,竟引得在场众人为之侧目。
陈定河和谭霜在笑,萧肃目光凝重,南宫影颔首,李雾浓虽面无表情,却又在敲手指,他在沉思。
“金钢眼,穿山熊,影子在哪?“
李雾浓忽然问道。
众人鄂然,环首四顾,竟真无三人踪迹。
“奇怪。”陈定河呼的一声从椅子上弹出,直向坤之屋,而李雾浓则蹿到离屋门前。
陈定河在坤屋外一推门,不开,
“金刚眼,“他沉喝一声。
李雾浓待要推门,门却自开,影子阴冷的目光从门后显现。
“无人回应,“南宫影看着陈定河道
“难道他们不在屋內。“
“辅门不通,走主门。“陈定河从坤屋相邻的坎之屋穿出,却见屋外仍雾气深锁,唯恐意外,只得退回,口中吐出三个字,“等雾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