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际上,这片“劣地”不过是一个辽阔的骸骨场,有数不清的厚皮动物、龟科动物的白骨,据说还有人骨化石,是开天辟地时某次无法知晓的灾变所造成的后果。
天黑的时候,他们已经飞越了整个普拉特河流域。尽管“信天翁号”飞得很高,眼下的大平原还是一直延伸到遥远的天际。
夜间,再也没有机车尖锐的嘶叫或汽轮低沉的汽笛声来扰乱布满繁星的天穹的宁静。当飞行器离地面稍近时,偶尔有一声长眸传来。这是那些在草原上寻找溪流和青草的野牛的叫声。当野牛的哞叫声停下来以后,还可以听到被它们踩在脚下的青草发出的低沉的声音像洪水泛滥似的,与螺旋桨连续不断的籁籁声完全不同。
偶尔有一两声狼嚎、狐鸣、山猫或是郊狼的叫声传来。这种野兽叫声特别洪亮,俗称“叫狗”可真是没有叫错。
有时,还可以闻到一些沁人心脾的清香:薄荷香、鼠尾草和苦艾香,与针叶树强烈的清香混合在一起,随着夜晚清新的空气弥漫。
当然,如果要把地面上传来的一切声音都登记下来,还有一种不祥的嚎叫声是不应该被忘记的,这种叫声与郊狼的嚎叫声不同,这是“红皮肤[注]”们的喊声。
北美大陆的开拓者们是不会把它和野兽的叫声搞混的。
第二天,即6月15日这天早晨5时的光景,菲尔·埃文思走出舱房。今天有没有可能碰上罗比尔工程师?
不管怎样,他还是想要知道前一天罗比尔为什么没有露面,于是就和工头汤姆·特纳聊了起来。
汤姆·特纳原籍英国,45岁左右,上身宽阔,四肢极短,有副钢筋铁骨,长着一个霍格思[注]式的硕大而富有特点的脑袋,与这位专门描绘撒克逊人种种丑态的画家笔下的脑袋一模一样。如果你仔细观察一下《沦落风尘记》的第四幅画,你就会发现那个监狱看守的肩膀上长着的就是汤姆·特纳的脑袋,你就会承认他的这副长相丝毫不会给人以鼓舞。
“我们今天能见到罗比尔工程师吗?”菲尔·埃文思问。
“不知道。”汤姆·特纳说。
“我并没有问你他是不是出去了。”
“也许是吧。”
“也没有问你他什么时候回来。”
“看样子,要等到他逛完商店啦。”
说完,汤姆·特纳就回舱房去了。
只好满足于这种回答了。从罗盘上看,“信天翁号”仍在继续向西北飞。听了他这番回答越发使人放心不下。
与黑夜一同逝去的干旱的“劣地”和眼下的景致相比,该是多么鲜明的对照!
离开奥马哈又飞了1,000公里,飞行器来到了一个菲尔·埃文思不认识的地区的上空。他从来没到过这个地区。悬崖上几个呈堡垒状、几何线条明显、栅栏多围墙少的建筑,是印第安人住的地方。这一带村庄疏落、人烟稀少,与比它低几个纬度的科罗拉多州盛产黄金的那些地区迥然不同。
远处,火红的朝霞映在一连绵的山脊上,显现出依然模糊的群山的侧影。
那就是落基山脉。
这天早上,普吕当大叔和菲尔·埃文思的第一个感觉就是寒气袭人。气温的变化肯定不是天气变化引起的,因为阳光是那么明媚。
“肯定是由于‘信天翁号’飞得太高了。”菲尔·埃文思说。
的确,挂在中间舱门上的气压计已经跌到了540毫米,这表明他们升高了大约3,000米。可见由于地形的起伏变化,飞行器已经升到了相当的高度。
而且,一小时前它的飞行高度肯定超过了4,000米,它身后耸立着的那几座终年积雪的高山就是证明。
凭记忆,普吕当大叔和他的同伴怎么也想不起这是什么地方。有可能“信天翁号”在夜间又向南或向北偏离了原来的航线,而且飞行速度极高,这就足以使他们晕头转向了。
经过一番猜测、假设,他们最后断定:这个众山环绕着的地区肯定就是1872年3月国会通过法令宣布为美国国家公园的地方。
还真是那个奇妙的地方。它的确无愧于公园这个称呼:崇山峻岭作它的假山,湖泊作池塘,江河作溪流,冰斗作迷宫,能量超群的间歇泉作它的喷泉。
几分钟后,“信天翁号”便将斯蒂文生峰留在右后方,来到了耶鲁斯通河的上空,到了与这条河同名的大湖边。湖岸边千姿百态,撒布在湖滩上的黑耀石和小水晶石,在阳光下闪闪发光。湖面,小岛排列的那付模样是那么的千奇百怪!如镜的湖面映照着蔚蓝蔚蓝的天!在这个世界上海拔最高的湖泊之一的大湖周围,栖息着的飞禽真多啊,有鹈鹕,有天鹅,有沙鸥、野鹅、北极鹅等!湖岸上,有些陡峭地段,上面覆盖着浓密的绿树,有松树,有落叶松。陡岸底下,无数个白色的火山口在往外喷着白色的气体。那是从地底下冒出来的蒸汽,仿佛是一个庞大的装满水的容器,下面有火在不停地烧着,水也不停地沸腾着。
鳟鱼是耶鲁斯通湖的唯一大量繁殖的鱼种,对于厨师来说,这真是大捕鳟鱼的千载难逢的机会。只是“信天翁号”飞得太高,他们没有捕鱼的机会,不然,一定会大有收获。
况且,只用了45分钟,湖面就飞过去了。没走多远,就到了那些堪与冰岛头等的间歇泉相媲美的间歇泉地区。普吕当大叔和菲尔·埃文思俯身于平台上,观赏着那些喷涌而出、仿佛是要给飞行器送新部件似的一个个水柱。它们有的像“扇子”,喷射出的水像一条条扁平的细柱,闪闪发光;有的像“碉堡”,在用一股股水柱护卫着自己;有的像“老信徒”,水柱上方罩着圆圆的彩虹;有的像“巨人”,在地球的内部压力下喷出一股笔直的、周长20尺、高两百多尺的巨流。
这种无与伦比的,甚至可说是举世无双的奇景,想必罗比尔早已领略过了,不然,他为什么不到甲板上来?难道仅仅是为了他的客人他才让飞行器开到这片土地上来的吗?不管是为了什么,他看来并不想得到他们的感谢。直到早晨7点“信天翁号”到达落基山脉,开始了飞越落基山脉这一大胆的行动时,他依然不肯屈尊露面。
众所周知,这条山脉是墨西哥安第斯山的延伸,其形状像一条宽大的脊背,从美洲的腰部一直伸展到北美的颈部。山脉绵亘3,500公里,最高的山峰詹姆斯峰,最高处有将近12,000尺。
当然,如果像鸟儿高飞那样鼓足翅膀,“信天翁号”肯定能越过这条山脉的最高峰,一下子就可以落到俄勒冈州或犹他州境内。只是没有必要这样做,因为有现成的隘口,不用飞越山脊照样可通过这道屏障。有好几条这种宽窄不同的峡谷可以钻过去,如布里杰隘口、太平洋铁路就是由那里通过来到******徒地区的。再往北、往南还有一些别的隘口。
“信天翁号”通过的正是这样一个隘口。它放慢了速度,以防碰到两边的峭壁。
舵轮异常灵敏,再加上舵手准确的动作,像在皇家泰晤士俱乐部的比赛中驾驶一艘一流的小艇一样。真是了不起!尽管两位“比空气重”派的死敌不乐意看到这样的现象,但也不能不对这种空中运输工具赞叹不已。
不到两个半小时,就穿过了整个大山。“信天翁号”又恢复到当初每小时100公里的速度,贴近地面,斜贯犹他州朝西南方向飞去。当普吕当大叔和菲尔·埃文思为几声汽笛声所吸引的时候,它甚至已降到了只有几百米的高度。
一列太平洋铁路的火车正向盐湖城开去。
这时,“信天翁号”遵照一条看不到的指令仍在继续下降,跟着正在全速行驶的火车往前,马上就有人发现了它。几个脑袋从车厢门口伸出来,随后,又有许多旅客挤到了那些用来与美式“大客车”衔接的小平台上,有几个人甚至毫不犹豫地爬上了双层车厢的车顶,以便看清这个飞行器。惊叹声、“乌拉”声响彻云霄。可就这样,也没能把罗比尔引出来。
“信天翁号”继续降低提升螺旋桨的转速,放慢了前进速度,为的是不要跑到这列它轻而易举就可超过的列车前面;它像一只巨大的金龟子在上面飞着,其实它完全可以当一只大猛禽。它一下子飞左,一下子飞右,一下子飞前,一下子飞后,骄傲地升起了它的黑底金色太阳旗。列车长也挥舞着美联邦有37颗星星的国旗作回应。
两位俘虏很想利用这个送上门的好机会让人们知道他们的处境,韦尔顿学会的主席大声喊着: “我是费城的普吕当大叔!”
秘书高叫: “我是他的同事菲尔·埃文思!”
他们的喊声完全被旅客们热情好客的“乌拉”声淹没了。
这时候,有三四个飞行器上的工作人员也来到了平台上。其中有一位甚至像船员们在超过一艘比自己慢的船时那样,还嘲讽地扔出了一根绳子。
“信天箭号”很快又恢复了惯常的前进速度;只半小时,便把那列火车甩到了后面,不久连火车喷出的烟也看不见了。
下午1点左右,映入眼帘的是的一面硕大无朋的大圆盘,像一面庞大的反射镜一样反射着阳光。
“这大概就是******徒的首府盐湖城。”普吕当大叔说。
确实是盐湖城。那圆盘就是那个可以舒舒服服地装下一万个圣徒的大礼拜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