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妹俩人急急忙忙中也不知走了多久,萧璨脚下一软,再也支持不住,跌倒在地上。他本在深山中隐居,凡事亲力亲为,身子素来强壮,只是毕竟受了伤,萧婧道:“哥……”将他扶起,萧璨四下一瞧,周围又是白茫茫一片,方才慌不择路,雪地中不辨深浅,竟又绕到山上来了。
萧璨躺在雪地上,大口喘气。萧婧轻拍他的胸口。萧璨面上一凉,一片雪花落到他脸上,此刻竟然下起雪来了。这雪纷然而至,不一会儿,天地间雪花簌簌而下,伴着寒风,吹打在三人脸上。
萧璨缓了几口气,站起道:“这里留不住的,快走!”又再背起沈静,如此时走时停,雪却越下越大,脚下积雪已深达膝盖。萧婧见沈静右肩伤处已然被冻住了,惊道:“他要被冻坏了!”萧璨忙将人放下,两人拍脸呼唤,沈静本来昏昏沉沉,豁然惊醒,叫道:“妈妈!爹爹!”萧婧心中难过,道:“你醒了?”沈静急道:“我妈妈呢?爹爹呢?”想要伸手抓住什么,忽然性口剧痛,右肩一麻,向前扑到。
萧婧将他扶起,沈静只觉右肩连带整条手臂都是僵僵的毫无感觉,便似不是自己的一般。那是方才被风璃盏一剑刺透,被冻了这么久,已然僵住了。他不顾伤痛,只是叫道:“爹爹!妈妈!”
萧婧不知从何宽慰,心下也自难过。
忽听一人哈哈大笑:“小朋友,咱们又见面了!”
这一惊非同小可,抬头一看,不远处一人魁梧卓立,竟是先前几次遇到过的史虎云。
史虎云嘿嘿笑道:“小兄弟你怎么了?莫不是受了伤了?”
萧璨从妹妹手中抢过铁剑,道:“你们快走!”,举剑向史虎云刺去。史虎云哈哈一笑,他本来对沈静颇有忌惮,但此刻沈静已然重伤,他自然不惧。至于萧璨,他也没放在眼中。随手一挥,只道萧璨一定经受不住,哪知萧璨身子一晃,竟没倒下,又是一招“一叶迷山”,刺他大腿。这是千叶剑法中的妙招,本来练到极高境界之后,犹如落英缤纷,叫人难以捉摸。萧璨自无这等修为,但一剑化三,倒也颇得其形。史虎云微微一惊,待要抵挡,不料白雪耀眼,眼前一时花了,接着腿上一痛,已被萧璨刺中。
他大意之下竟为萧璨所伤,虽说萧璨气力虚弱,刺得不深,对他却是奇耻大辱,大喝道:“小鬼,你找死!”右掌急探,已抓住萧璨后颈,萧璨大惊,忙向下低头,史虎云大力一甩,萧璨整个人飞出一丈,跌落在地上。
萧婧便要冲过去,史虎云喝道:“站住了!”左腿轻扫,萧婧仰面便倒。史虎云哈哈大笑,忽然肋下劲风,他早有提防,双拳齐出,迎上对方。若是平时,沈静倒也未必输给了他,但此刻他重伤之下,又在这冰天雪地里冻了许久,半边身子都冻僵了,能有三四成功力已是不错了,如何是史虎云的对手?一掌对双拳,史虎云右拳正好打在他胸口上,沈静伤口迸裂,一条鲜血飞洒在雪地上。
史虎云上前紧紧抓住他脖子,将他整个人高高举起,嘿嘿冷笑,道:“你小子这么小就如此厉害,长大了还得了?还是先将你结果了,以后我也混的安心些。”沈静被他抓得呼吸艰难,不由的上下挣扎,左臂挥拳只打他面门,史虎云大怒,正要一拳将他毙了。忽然一样物事从沈静上怀中滑出,掉在他脚下。却是一本书册。
史虎云低头瞧见那书册封面上赫然写着“断指琵琶功”五字,心中“噗通”一跳。连忙将沈静摔到地上,俯身将书册拾起,略略一番,果然便是江湖传说中的“断指琵琶功”,登时心中一阵狂喜:“传说当年斗酒和尚破出少林,以此功名动一时,罕逢敌手,搞得少林颜面大失。如今竟被我得到了,岂不是天助我也?”当下迫不及待的一页页翻看,手上也不自主的比划起来,果觉精微奇妙,大开眼界,其中虽有诸多难明之处,但想今后勤加参研,前途自是不可限量。他隐忍多年,终于有了扬眉吐气的机会,不由的手舞足蹈。
不知过了多久,才将整本册子细细看完,吐了一口气,四下一瞧,暗道糟糕:“三个小鬼竟然不见了。”转念一想,又不大担心,此刻得了秘籍,几个小鬼可有可无,便由他去,那也没什么。这么一想,也就不用在意,瞧了方向满心欢喜的去了。
萧璨三人趁机逃走,一刻不敢停留,总算史虎云一时沉迷秘籍,并未追来。三人一路狂奔,风吹雪花,地上积雪更深,正行走间,沈静双眼一黑,跌倒地上。萧璨萧婧将他搀住了,萧璨道:“风雪如此大,走不了多远的。咱们找个地方躲避。”举目四望,大雪茫茫,哪有躲避之处?
萧璨略一思索,指着前方一处斜坡,道:“去那边。”和萧婧扶着沈静来到近处,萧璨拔出铁剑,奋起余力,朝坡上用力砍去,又用脚踹几下,“噗噗”几声,斜坡上本堆着厚厚积雪,被萧璨砍落滑下,萧璨又周围砍踹几下,斜坡上滑落一大堆积雪,露出地面。
萧婧扶着沈静,三个小孩背靠在斜坡上,相互依偎暂避风雪。头顶上寒风呼呼,吹得人心里发慌。
沈静昏昏沉沉,萧璨兄妹紧紧抱住,只盼这大雪早些停住。
眼见天色渐渐暗下来,萧璨几次想要冒险找寻柴火食物,都给风雪逼回。萧婧只怕沈静又给冻坏了,猛摇了几下,沈静悠悠醒转。
他刚醒过来,只觉胸口右肩剧痛,咳嗽了几声,萧婧关切道:“你怎样了?”
沈静喃喃道:“爹爹……妈妈……”撑着便要站起。
萧婧忙将他拉住,道:“你干什么?”沈静猛地将她手甩开,口中兀自念道:“爹……妈……”向前冲出几步,萧婧大急,跑过来拦在面前,道:“你……你去了也会没命的……”
沈静如若不闻,萧婧不住劝说,沈静只是不理。忽然斜地里冲出一人,一拳打在沈静面上,萧婧不禁惊叫,这人正是萧璨。
沈静怔了一下,竟不理会,抬脚便走,萧璨又是迎面一拳,沈静不闪不避,正被打在脸上。萧璨沉声道:“你爹爹妈妈已经死了!”
沈静摇头道:“你胡说!”
萧璨挥拳便打,道:“你爹爹妈妈已经死了!”
沈静大声道:“你胡说!我爹爹武功天下第一!他不会死的!”话音刚落,面上又挨了一拳,萧璨厉声道:“他们死了!”
沈静大叫道:“你胡说!你胡说……”向萧璨扑去,两人滚到雪地上,扭打在一起。萧婧也呆了,哭喊道:“你们别打了…沈哥哥…哥哥……”两人哪里听得进?
也不知过了多久,两人都打的累了,喊也喊不动了,瘫在雪地上,嘴里耳里都灌满了积雪。萧婧哭着将哥哥扶起,萧璨俯视沈静,不发一语,沈静口中喃喃自语,不知道说些什么。
萧婧将萧璨靠在斜坡上,又过来扶沈静,沈静却甩开了,道:“不用!”双手撑着雪地,摇晃晃的站起来,自己挪到斜坡底下蹲着。三人默然无语,抬头一看,天却已黑了。
这一夜,三个小孩偎着一条斜坡,头顶呼呼风响,四周雪花簌簌。
第二日,萧璨一早便被萧婧叫醒,只见萧婧一脸焦急,道:“哥……他……他不见了……”萧璨一惊,四下一看,只有两人,沈静已不见踪影。
萧婧跺脚道:“他一定是去找他爹爹妈妈了……”
萧璨看看四周,只有附近还有一条浅浅的足印,再远点足印就被大雪盖住了。眼见萧婧大急,便道:“你看这足迹,并不是向着他家的方向,看来他不是回家了。”
萧婧道:“那他去了哪里?”
萧璨道:“他生长在这里,对这里可是熟悉的很的。咱们不必担心。我们先下山,否则就算不被饿死,也要冻死了。”
萧婧也没什么主意,她向来只听哥哥的,听萧璨这么一说,虽然心中担心,也是无法。两人弹开衣上雪花,寻路下山。
这日风雪比昨日已小了不少,但两人已是一天一夜没吃东西,走起来反而更累。萧璨有时便背起妹妹而行,他知若是不快点下山或是找到吃的,最后还是死路一条,纵是再辛苦,也惟有拼命坚持,方有一线生机。
直走了半日,萧璨心中估摸,似乎也没走出多少距离,风雪却渐渐小了,忽听一声大笑,一人大声道:“当家的,有肉吃了!”这声音颇为熟悉,萧璨遽然回身,身后站着十余人,黑衣大氅,为首之人,面目狰狞,左眼包着一条破布,竟是鲍一鸣。
这一惊非同小可,鲍一鸣哈哈大笑:“想不到这两个小鬼竟然还活着,******,这可不是自己送上门来的么?”
萧璨拉住萧婧,拔腿便跑,刚走出两步,身后风响,衣襟已被人抓住,那人奋力向后一拖,萧璨两人被身后大力拉动,仰天向后倒下。鲍一鸣笑道:“英老四这手功夫倒是不错。”英老四赔笑道:“当家的过奖了。”
鲍一鸣来到近前,道:“话不多说,兄弟们都饿了,多来几个人,将这两个小娃娃一齐烤了吃。”
萧璨心中一寒,想要拔剑。英老四一把抓起,喝道:“小子还想逃走么?”鲍一鸣道:“这小子有些古怪,老子先毙了他,免生后患。”举掌便要想萧璨脑袋拍去。
萧璨心中一个闪念:“我要死了!”萧婧双目含泪,这一次她眼中却透着坚毅之色,竟然没有哭出来。
眼看这一掌就要拍下,忽听一声娇喝:“住手!”,这声音近在咫尺,一抹翠绿闪烁,向前跨出两步,便要夺人。
萧璨兄妹又惊又喜,这声音实是熟悉不过。这人竟是杨玉!
鲍一鸣万料不到自己手下竟是敌人乔装,不由一愣,但他反应极快,闪身将英老四挡住了,抬腿向杨玉横扫,力道极猛。
杨玉不敢硬接,矮身避过,鲍一鸣踢起一堆积雪,双掌仗雪直出,击向她后脑。萧婧惊呼:“杨姐姐!”蓦地黑影一闪,一人抢到近前,刀光一闪,砍向鲍一鸣双臂,鲍一鸣急忙双臂回缩,那人横刀伫立,拦在杨玉面前。
他伸手在面上扯下一把胡须,露出本来面目,不是李文言是谁?萧婧大喜,喊道:“李叔叔!”英老四在她脖颈上用力一抓,恶狠狠道:“给老子闭嘴!”
鲍一鸣怒极而笑:“******,原来是你们!”语中充满了愤恨之意。
当时李文言和杨玉将萧璨兄妹送走,两人反被围困于山洞之中。李文言被鲍一鸣击倒在地。杨玉心想必死无疑,然而已将本派两门武学传授萧璨,这孩子沉默寡言,关键时刻,却也极有担当,想来本门武学不致断绝,心中大慰。而且炼狱已死,灭门之仇已报,便是立时死了,那也了无遗憾了。
鲍一鸣对抗李文言,只觉对方内力虽不如自己,但招式精妙,颇有独到之处,见他倒在地上。大笑几声,上前查看,突然李文言双眼睁开,嘴唇微动,鲍一鸣左眼剧痛,已被一枚钢针射中。原来李文言心知非对方之敌,便将最后一枚钢针含在嘴中,假装被对方震晕,待他靠近之时,再骤然发难。此时相距甚近,洞中又颇昏暗,鲍一鸣竟然躲避不及。左眼剧痛传来,不由狂吼。这下奇变陡生,周围众人刚反映过来,李文言已抱起杨玉,纵身掠过众人头顶,向洞外狂奔。
鲍一鸣惊怒剧痛交加,吼道:“快给老子追回来!”史虎云使个眼色,便有两名黑衣人追赶而出。
李文言重伤之下抱着杨玉,心想若是逃走,不到片刻定会被敌人追上。果然没奔出几步,身后有人喝道:“站住!”后脑风响,敌人钢刀砍来。李文言脚下加急,堪堪避过,更不敢回头,向前直奔,不多时眼前一亮,已到洞口。李文言精神一震,有路便走,两名黑衣人也是紧追不舍。如此追赶一阵,李文言毕竟身上有伤,又抱着一人,忽觉胸口沉闷,脚下一阵轻浮,站立不住,一跤扑到在雪地上。
两名黑衣人赶到近前,更不容他起身,举刀便砍。李文言抱着杨玉就地滚开,后背一痛,已被一人砍中。那黑衣人喝一声,又一刀砍下,李文言暗道:“我命休矣!”
忽然怀中杨玉奋力张开手臂,猛拉其中一人小腿,那人站立不稳,身子一晃,他本来向前俯冲,被杨玉一拉,便向后仰倒,李文言身子暴起,一把夺过他手中钢刀,顺势刺出,正刺入那人小腹。只听身后“啪”一声,另一名黑衣人钢刀劈下,却被杨玉双掌夹住,他见同伴被刺,心中大惊,奋起全身力气,想要把钢刀拔出。哪知杨玉这几下动作早已用尽了全部力气,他便是轻轻一扯,杨玉也必定架不住他钢刀,偏偏他大力一拉,这股力道反而全施在他自己身上,不由自主向后退了两步,李文言手中钢刀飞出,“噗”一声刺入他肚中,他晃了几下,仰天便倒。
李文言忙扶起杨玉,两人不住喘息。此地虽是天寒地冻,杨玉额上却有汗珠渗出,低声道:“你带着我走不了的……”李文言跺脚道:“此时此刻,还说这些?”杨玉微微摇头,忽道:“其实……我一直想问你一个问题……就是……你为什么会躲在古家集……”李文言一愣,想不到她此时会这样问。他呆了半晌,垂首道:“我……我也不知道从何说起……”杨玉道:“是因为一个女子?”李文言默然。
杨玉点点头,道:“那……我就知道了……”李文言缓缓道:“我……我本以为她只是个纯洁无暇的女子,哪知她原来只是借我之手,暗中下毒,害得我师父双腿瘫痪。”杨玉道:“你杀了她?”李文言黯然道:“没有……她是个精明的女人,总之……她不好,我也不好。”杨玉勉力一笑,道:“不……你很好……很好……”
李文言见她气息微弱,不知怎么办。他心知杨玉说得对,倘若自己背着她,那是逃不掉的。但若是扔下她,自己还能走得出去么?想着想着一时竟似痴了。
忽见两名黑衣人倒在身侧,心中灵光一闪,道:“若是敌人追来,咱们定是跑不过的。为今之计,不如兵行险着。”便将黑衣人衣衫脱了,披到两人身上,拾起钢刀,将黑衣人胡须刮了,用鲜血黏到面上,略加整治。他本是真水宫的弟子,医卜星相,奇门术数均有涉猎,易容之术,不过略显小计而已,不一会便将两人打扮得颇具形似,又将身后毡帽往头上一盖,便是两名黑衣人的模样。将两名黑衣人的尸身用雪掩盖了,反而回到山洞周围。鲍一鸣早带着众人出到洞外,他左眼已然瞎了,兀自大怒,大喊大叫。李文言学着先前黑衣人的声音禀告说已将两人杀死,鲍一鸣才怒气稍止。
之后李文言和杨玉便混在黑衣人中,李文言甚是机警,众黑衣人平日间又是极少说话,竟然瞒过。那日风雪大至,众人被困在雪中,鲍一鸣暴躁不已,史虎云借口出去找寻食物,自己走了。
不想史虎云久久不归,鲍一鸣心中不耐,眼见风雪稍歇,便带领众人出来,正被萧璨萧婧碰上。
鲍一鸣一目为李文言所毁,对他恨之入骨,嘿嘿两声,对英老四道:“你带这两个小鬼先走!”英老四道:“是!”一手一个,扛起萧璨萧婧,便想西边奔去。
杨玉大急,喝道:“站住!”鲍一鸣哈哈大笑,道:“你急什么?总之你们四个都得死!”他恨极了李文言,喝一声便向他击去。眼看英老四越走越远,杨玉心中大急,但凭此刻功力,自保尚嫌不足,遑论救人?片刻间已连连遇险。
萧璨被英老四扛在肩上,英老四手臂将他牢牢扣住,动弹不得。只听李文言等人相斗之声越来越小,渐渐连声音也听不见了。
直奔了顿饭功夫,英老四忽然“哇”的一声大叫,猛地将两人摔倒地上,伸手在脖子上一摸,一片血淋淋的。却是萧璨情急之下,一口咬在他脖子上,幸好萧璨此时气力虚弱,否则定要咬下他一大块肉。纵是如此,也是疼痛非常,英老四大怒:“******,老子现在就杀了你!免得多事!”拔出钢刀便砍。
萧璨一把将萧婧推到一边,就地滚开,只觉背后一痛,已被英老四砍中。萧婧惊呼一声,英老四岂肯罢手,踏上两步猛砍。萧璨连连翻滚,肩上背后上又中了两刀。
英老四嘿嘿冷笑。忽然腿上一紧,萧婧忽然冲出来,死死的抱住他右腿。英老四抬腿要将她甩开,不料萧婧死命抱住,一时竟甩不掉,当下喝道:“******,老子两个都杀了!”
萧璨大惊,猛冲过来,一头撞到英老四腰上,英老四更怒,哪知腰上“当”一声,萧璨手中多了一柄铁剑。
方才他将萧璨的霜水清明剑夺了,顺手别在腰上,萧璨乘机拔出,反手便向他刺去。英老四大喝一声,全身功力鼓动,萧璨萧婧两人被震倒在一边,一时天旋地转,头晕目眩。
忽然远处一声鸣啸之声,直破天空。英老四面色大变,回身望去,幸好还未有人追来。他不敢再留,一把扛起萧婧,萧婧挣扎不止,英老四举刀又要砍死萧璨,萧璨举剑横档,剑上一股大力传来,登时虎口震裂。
大风呼啸,其中更似有争斗之声,远远传来。英老四心慌意乱,再不敢逗留,弃了萧璨,拔腿便跑。萧婧在他背上哭喊道:“哥哥…哥哥…”萧璨又惊又急,奋力爬起,想要追上去,没走出几步,脚下一个踉跄,几欲跌倒。
转眼间英老四已在十余丈外,萧婧又哭又叫,英老四也不理睬,一路狂奔。萧璨如何能追得上?眼见英老四愈来愈远,萧婧的声音也越来越小,终于寒风一吹,再也听不见了。
萧璨大叫一声,“哇”的一口鲜血喷出,两眼一黑,一头栽在雪地里。
雪花一片片飘落,盖在他身上、脸上,渐渐的将他整个人都掩盖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萧璨似乎有了一点只觉,这意念一起,便想到了萧婧。他想要睁眼,却是漆黑一片。他想要爬起来,却发现全身竟没有一点知觉,用尽了气力,也不能把手指稍稍动一下。
他整个人都冻僵了。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已经死了?其实死又有什么呢?可是婧儿……婧儿……自己若是死了,她要怎么办?萧璨多想大叫一声,却发现自己连叫也叫不出来。
他觉得自己似乎正在渐渐下坠,下面是无底深渊,他拼命想要抓住什么,却什么也抓不住。
忽然眼前一亮,面上的积雪被一个温暖的手掌扫开了,一张关切的脸出现眼前,竟是杨玉!她一把将萧璨抱住,喜极而泣,喊道:“阿璨!”旁边奔来一人,正是李文言。
萧璨嘴唇翕动,却发不出声音。李文言忙道:“他被冻得太久了,须得马上取暖。”
杨玉急道:“婧儿呢?”李文言四下里手足并用,哪里有萧婧的踪迹?
只见萧璨右手食指轻轻一颤,指向远处。李文言道:“萧兄第你是说婧儿被人掳走了,是不是?”萧璨哪里说得出来?眨了一下眼睛,目中闪烁祈盼之意。杨玉急道:“怎么办?”李文言道:“别慌。你先把阿璨带下山,我去找婧儿。”杨玉原非拖泥带水之人,说道:“好,那咱们在山下再见。”李文言嗯了一声,起身朝萧璨所指的方向追过去。杨玉叫道:“你也受伤了,须得小心些。”李文言怔了一下,点头答应了。
杨玉抱起萧璨,便沿山下走去。没走多久,只觉萧璨呼吸愈来愈弱,忙拍了几下道:“阿璨,阿璨!”萧璨全无知觉。杨玉伸手探他脉搏,若有若无,似乎马上就要断掉。
杨玉大急,明知此时最要紧的便是马上升起一堆火来,但四下一片冰川,左近一棵树木也没有,哪里有东西让她生火?等她找到,只怕萧璨早已冻死了。
眼见萧璨身子愈僵,杨玉忽地伸手入怀,将外套除去了,又将里面几件衣服全部解开,露出雪白的胸膛。她将萧璨衣服也脱掉了,把他整个人抱起,贴在自己胸前,不由激灵一个哆嗦,却又有一股奇异的感觉传来,令她浑身一软,竟是难以自己。她是处子之身,平生从没跟一个男子如此肌肤相亲,一时莫可名状,当下不敢再想,用衣物将萧璨整个套在自己怀中,便往山下奔去。
萧璨冥冥之中,仿佛一片空灵,飘飘荡荡,头一低,竟看见了炼狱,他正在古家集的破庙之中,杨玉和李文言被他打翻在地上,炼狱哈哈大笑,萧璨正要冲过去,忽然茫然一片,又在一片冰雪之上,前方有几个人正在似乎正在赏雪,依稀便是沈枫一家,萧璨忙赶过去,耳边一阵狂笑之声,远处传来萧婧的声音,大呼“哥哥……哥哥……”萧璨大急,想要追赶,那笑声却从四面八方一齐传来,萧璨天旋地转,大叫一声,张开眼睛。
只听一个亲切喜悦的声音道:“你醒啦?”这人不是杨玉还有谁?她脸上有憔悴之色,却十分欢喜。萧璨见自己正躺在一张床上,挣扎想要起身,杨玉忙道:“你先前冻得太厉害了,先别乱动!”萧璨低声道:“婧儿……”杨玉宽慰道:“你别着急,你李叔叔就在山上寻找,一定能把婧儿救回来的。倒是你,昏迷了三天三夜了,可得好好歇息。”
萧璨面色一变,道:“我睡了这么久?”杨玉点头道:“可不是,你本来就受了内伤,后来又被冻了一场,这条小命差点就没了。”说完脸上不禁一红。
萧璨掀起被子,便要起身,哪知刚刚坐起,猛一阵头晕目眩。杨玉将他按好躺下,嗔道:“你都没听我说话!”
萧璨道:“李叔叔三天都没回来,那婧儿……”
杨玉宽慰道:“你李叔叔机智过人,一定会帮你把妹妹找回来的。你自己都走不动了,还想去哪里?你好好躺着,否者姐姐可把你穴道点住了。”伸手在空中虚晃了几下。
萧璨躺在被褥里,只觉全身暖洋洋的,却是半点力气也没有,只得空自焦急。
这天直到半夜,李文言仍是未归。杨玉嘴上宽慰萧璨,自己也暗暗跺脚。
先前与鲍一鸣一场恶斗,李文言身上也受了几处伤。鲍一鸣武功高强,那十余名黑衣人也是难以应付,两人已是必死之局,却不知从哪里忽然冒出两个男子。其中一人倒是见过的,便是数日之前与鲍一鸣等众黑衣人相斗的那名拿折扇的白衣男子。另一人年纪也不大,却不认得。
鲍一鸣一见两人,又骂又叫,若说打架,却又不敢。只得带领众人灰溜溜的跑了,杨玉和李文言这才逃过一劫。杨玉只怕李文言若是再碰上了鲍一鸣等人,大大不妙。
到第四日,杨玉已是心急如焚,想要上山,又怕要是他回来了,两相错过,更是糟糕。
萧璨躺了一天,气力稍复。只是看着屋顶,呆呆出神。到得半夜,朦胧间听见屋外响声,他立时惊醒,只听杨玉喜道:“你回来了?”
李文言低声道:“进去再说。”接着是极轻的脚步声,两人进到隔壁房间。
萧璨掀起被褥,悄悄靠近墙壁,侧耳倾听。
只听李文言轻声道:“阿璨怎样了?”
杨玉道:“已经睡着了。你……没找到婧儿?”
李文言摇摇头,杨玉见他独自归来,其实心中已经猜到,只是仍是不甘心定要问一句,听他回答心下一阵黯然。
李文言道:“虽未找到人,却也没找到尸身。”
杨玉急道:“那咱们再上山,说不定能找到呢?”其实她何尝不知,萧婧一个幼女,纵是独自在这大雪山上呆个三四天多半已是凶多吉少,更何况将她掳去的,还是一个无恶不作之人?只是她心中总是不肯罢休。
李文言却道:“依我看,咱们不一定要在山上找。你可当记得那日碰见的白衣人?”
杨玉道:“自然知道,那天若不是他们相救,咱们也没命下山了。”
李文言道:“其实我在山上非但找不到婧儿,便是连鲍一鸣那帮人的踪迹也没找到。这白衣人分明就是鲍一鸣的对头。当日我们可不是曾见鲍一鸣围攻那白衣人和那会使用梵音掌的?可见鲍一鸣此番前来必是为了这几人。那日相辞,我看他们是往山下走的,既然他们已经离开,鲍一鸣自然也不会再留在此地。”
杨玉想了想,点头道:“不错,所以你就下山找寻,莫非你竟找到他们了?”
李文言道:“这倒没有。不过我在山下询问了几处,确是有人见过数名黑衣人,依我估计,多半是鲍一鸣他们。他们早在三日前已经下山了。”
杨玉跺脚道:“天下茫茫,却到哪里找去?”
李文言道:“为今之计,还是你和阿璨先把伤势养好,之后再从长计议。总之不管婧儿是生是死,都要给咱们见着。”
杨玉无可奈何,问起李文言的伤势。李文言既是真水宫的弟子,原是颇精医道,但他在山上,方圆全是白雪,纵使医术通神总不能把白雪当仙丹来用,加上连日奔波,原先的伤势更恶。
杨玉忙撕了些布条,给他换上了,道:“却不知怎么跟阿璨说去。这孩子有事都憋在心里,自己强忍……”
李文言道:“他们相依为命,兄妹之情远胜他人。我怕他会做什么傻事。”杨玉吃了一惊:“那怎么办?”
李文言道:“除非找到婧儿。不然无论什么办法,总归无用。”
杨玉道:“你想几句好话哄哄他啊,不然他总要憋出病来。”
李文言摇头道:“这孩子十分聪明,他心中是有数的,又何必骗他?何况我也不想骗他。”
杨玉正要说话,忽听隔壁“砰”一声,风打窗户的声音。李文言惊道:“里面窗户是开着的?”杨玉面色一变,道:“不是,我关上了的。”两人的对视一眼,几步抢道房内,窗户大开,萧璨却不在了。
杨玉急道:“难道那些恶人回来把他掳走了。”
李文言摇头道:“是他自己走的。”
杨玉跺足道:“他为什么……”一瞥床边,道:“他把剑带走了。”跃出房间,大声喊道:“阿璨!阿璨……”
两人一边走,一边大声呼唤,喊了半个时辰,喉咙也沙哑了,哪里有萧璨的踪迹?杨玉既怜且伤,忍不住大声哭了出来,哭喊道:“阿璨……你要走,姐姐不会怪你……你今后一定……一定要好好的……好好的……”
四周漆黑一片,天地寂静,只有她的喊声在寒风中飘散。